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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情缘] 【2024文心雕龙——风花雪月】【自由落堕】(5月17日更新至15楼)【066】

本主题由 逍遥夢 于 2025-5-5 23:35 置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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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为分楼

             第九章 永恒的火焰

  夜,已深沉如墨。

  临安,窗外的雨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反而像是积攒了一整天的委屈,此刻
正无声却又密集地洒落。湿漉漉的柏油路面贪婪地舔舐着路灯投下的橘黄色光晕,
反射出一道道蜿蜒扭曲的水光,如同城市肌体上缓慢洇开的、冰冷的伤口。

  雨丝并非狂暴,而是细密如雾,缠绕在冰冷的空气中,将从龙井山飘来的、
若有若无的茶香撕扯成一缕缕破碎的银线,迷茫地盘旋、碰撞,最终无声地汇聚
成水珠,沿着顾初卧室那扇紧闭的玻璃窗蜿蜒滑落,留下一道道转瞬即逝的泪痕。

  卧室里,厚重的遮光窗帘隔绝了大部分光线和城市的喧嚣,营造出一片近乎
凝滞的黑暗和沉寂。然而,绝对的安静只是一种错觉。

  耳朵适应了寂静后,那些属于城市永恒背景音的低语便会悄然浮现:远处高
架桥上,大型货车碾过伸缩缝时发出的、规律性的轰鸣,大约每五分钟便会沉闷
地滚动一次;还有雨滴持续不断地敲打在窗外那个略显生锈的空调外机金属外壳
上,发出一种单调而迟钝的钝响,像是某种古老钟摆的催眠节拍。

  这些遥远而持续的噪音交织在一起,如同在世界边缘永不停歇的、低沉的潮
汐,在寂静的底色上悄然起伏,反而更衬托出此刻卧室内那份令人心安,却又有
些空落的宁静。

  顾初蜷缩在柔软的被子里,身体陷在舒适的床垫中,意识却漂浮在睡意边缘
那片混沌而粘稠的灰色地带。他感觉自己像一枚沉在深水中的、脆弱的气泡,周
围是温暖而模糊的黑暗,意识时隐时现,随时可能彻底消散,沉入无梦的酣眠。

  就在这片混沌即将彻底吞噬他意识的前一秒——

  床头柜上,那支被随意放置的手机的屏幕,毫无征兆地骤然亮起。刺眼的蓝
白色冷光如同利剑般瞬间划破了浓稠的黑暗,将天花板映出一片惨淡的光斑。紧
随其后的,是两声短促而有力的震动,「嗡嗡」两下,如同在寂静无波的深潭中
投入了两粒不起眼的石子,却足以激起一圈圈微妙、清晰、且不容忽视的涟漪,
瞬间打破了卧室里的宁静。

  顾初的身体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动了一下。因为长期失眠、好不容易即将入
睡却被打扰的本能烦躁,让他皱了皱眉。他没有立刻睁开眼睛或者动弹,但在手
机依然不依不饶,连续响了几声之后,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臂,只是凭着肌肉记忆,
在黑暗中摸索着。

  指尖触碰到冰凉光滑的手机外壳,他凭着本能将其抓起,眯缝着眼睛,用拇
指解锁了屏幕。

  屏幕上,微信界面弹出,显示着几条未读语音消息。发送者的头像,是那个
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名字——李博。

  这个时间……

  手机的时钟,告诉他现在是凌晨三点十七分。

  这么晚了?李博不是那种会在深夜随意打扰别人的人,除非……有什么极其
重要,或者极其棘手的事情。顾初原本沉浸在睡意边缘的、有些迟钝的大脑,像
是被瞬间注入了一股冰冷的电流,猛地咯噔了一下。

  他从被窝的怀抱中挣脱坐起,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带着某种近乎自虐的好
奇心,点开了第一条语音。手机被他下意识地靠近耳边,听筒模式避免了声音外
放,惊扰到身旁熟睡的人。

  「兄弟,睡了吧?」李博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清晰、低沉、干净,语速不
疾不徐,带着他一贯的、属于技术人员的冷静和条理。但在这份冷静之下,顾初
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明显的犹豫——那种感觉,更像是一种经历过剧烈风暴、
将一切天翻地覆后,终于能坐在废墟之上,点燃一支烟的、带着疲惫和某种终结
意味的状态。

  「有件事情,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想了好久,觉得……还是必须
告诉你……」语音在这里停顿了很久,似乎在鼓足巨大的勇气,「我和璐璐……
我们……在一起了……就在刚才。」

  顾初的瞳孔在黑暗中骤然收紧,呼吸也随之停滞了半秒。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那个夜晚在酒吧里混乱而模糊的记忆碎片瞬间变得清晰
——喧嚣吵闹的音乐,摇曳晃动的灯光,辛辣灼喉的威士忌,以及他自己,借着
酒劲,用一种近乎粗鲁、带着强烈试探和隐秘嫉妒的语气,反复逼问着那个他其
实早已隐隐猜到答案、却又始终不愿面对的问题:「你和戴璐璐,到底睡过没有
?!」

  李博当时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用一些关于开放式关系、关于理念契合的话
题巧妙地岔开了。顾初也并没有真的醉到失去理智,他知道再逼问下去只会让彼
此更加难堪。可现在,在这个万籁俱寂、只有雨声陪伴的深夜,李博却选择用这
样一种突兀而正式的方式,给出了他的回应。

  就在刚才——李博的这条信息,瞬间击穿了他所有残存的睡意和自我麻痹的
侥幸心理。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如同最凛冽的冬日寒流,从头顶瞬间浇灌而下,
沿着脊椎一路蔓延,冻结了他四肢百骸的血液。

  手机还被他死死地攥在手里,屏幕的光映亮了他因为震惊和愤怒而瞬间变得
有些扭曲的脸。掌心早已被冷汗濡湿,黏腻而冰凉。胸口泛起一阵尖锐而持续的
钝痛,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他身体内部缓慢地、不可逆转地裂开。

  不是全然的震惊——正如他对自己承认的那样,他不是没有预料到这种可能
性。戴璐璐的性格,李博的变化,他们两人之间那种越来越强的磁场……种种迹
象早已暗示了这个结局。

  但他妈的,猜测是一回事,被如此直白、如此冷静地正面确认,又是另一回
事!

  那种感觉,就像是你明明知道悬崖就在前方,却还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珍视
的某样东西被最信任的人亲手推了下去,而你自己,却只能站在原地,像个傻逼
一样,目睹着这一切的发生。

  想到酒吧里那几句话,顾初觉得自己脚趾能抠出大平层。那种仿佛被自己当
初发出的、带着试探恶意的回旋镖,最终狠狠击中自己面门的窘迫感、羞辱感和
无力感,几乎将他瞬间击溃。

  明明……明明早就分手了。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徒劳地告诫自己。他和戴璐
璐的故事,早就该翻篇了。他不应该在意,更没有立场去在意。可为什么……为
什么心脏还是会像被针扎一样地疼?这份尖锐的刺痛,比任何现实中的挫折和失
落,都来得更加迅猛,更加难以忍受。

  无数混乱的念头和情绪在他脑海中激烈地冲撞。他想立刻打电话过去,质问
李博为什么这么做?

  还有……还有那该死的、连他自己都唾弃的、不合时宜的占有欲,像一条潜
伏在心底的毒蛇,在此刻猛地抬起了头,吐着冰冷的信子。他甚至开始不受控制
地想象——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在魔都那间小小的公寓里?还是更早?他们
在一起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戴璐璐在他面前,是否也会像……

  顾初猛地甩了甩头,试图将那些足以将他逼疯的画面从脑海中驱逐出去。他
想要质问,想要发泄,想要为那点早已结痂、此刻却又被无情撕开、鲜血淋漓的
伤口,寻找一个可以倾泻所有负面情绪的出口。

  但最终,所有的冲动都被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和无力感所取代。他颓然地、重
重地靠回到床头板上,松开了紧握的手机。屏幕的光线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地闪烁
了几下,终于彻底熄灭,黑暗如同潮水般重新吞噬了整个房间,也吞噬了他所有
未说出口的话语。

  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低沉的、充满了压抑怒火和无尽疲惫的音节,
声音嘶哑得如同两块粗糙的玻璃在互相摩擦:「……操!」

  身侧传来一阵轻微的、床垫被压迫后缓慢回弹的窸窣声。黑暗中,一只柔软
而温暖的手臂轻轻搭在了他的胳膊上。

  程甜醒了。

  她似乎并没有完全清醒,只是凭着某种对身边人情绪变化的敏锐直觉,迷迷
糊糊地坐起身。一只手还带着惺忪的睡意揉着眼睛,另一只手已经准确无误地、
带着一种安抚意味地搭在了顾初紧绷的手臂肌肉上。

  她柔软微凉的发丝,随着她靠近的动作,轻轻蹭过顾初裸露的胳膊皮肤,带
着微微的、属于另一个温热身体的体温,以及她常用的那款带着淡淡栀子花香气
的洗发水的清雅味道。那触感,像一根无形的、最柔软的羽毛,极其轻柔地、却
又无比精准地扫过他那根因为愤怒和嫉妒而绷得几乎要断裂的神经。

  「怎么了?」她的声音,还带着刚从深层睡眠中挣脱出来的、特有的慵懒,
像小猫的爪子轻轻挠在心上,带着水乡姑娘特有的软糯和甜美,却又清晰地传递
出一种不加掩饰的、纯粹的关切。「做噩梦了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顾初缓缓转过头,看向黑暗中,那个模糊而温柔的轮廓。窗外微弱的路灯光
线,穿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如同被过滤后的月光,斜斜地洒落在她脸上,恰好勾
勒出一圈柔和而朦胧的光晕。他能看到她清秀的侧脸线条,纤巧挺直的鼻梁,微
微抿起的、形状优美的唇角,还有那因为刚刚睁开而微微颤动着的、如同蝶翼般
的长长睫毛。

  那一刻,看着眼前这张写满了纯粹关心和依赖的、安宁而美好的睡颜,顾初
心中那些原本如同火山岩浆般翻涌奔腾、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狂暴怒火、尖锐嫉妒
和黑暗的占有欲,竟然像是遇到了某种天生的克星一般,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硬生
生地、不可思议地从中截断,然后迅速地冷却、平息了大半。

  程甜。

  他此刻的女朋友。这个在他人生最自我怀疑、丧失信心的时期,如同天使般
降临,用她那看似柔弱、实则坚韧的温柔,一点点将他从自我封闭的泥潭中拉出
来的女孩。

  这个女孩,同时也是他和李博共同的高中同学。

  这个身份的重叠,像一把双刃剑,让顾初此刻心中那本就五味杂陈的滋味,
变得更加复杂、更加难以言说。

  记忆的闸门,一旦被打开,便如同失控的潮水般汹涌而至,在半梦半醒的、
格外清晰的黑夜中,冲刷着他疲惫的神经。

  高中时代的程甜,在他的记忆库里,其实只是一个模糊而安静的背景板。她
是那种典型的、老师家长都喜欢的「乖乖女」——成绩中上,性格内向,总是安
安静静地坐在教室靠窗的第三排,手里永远捧着一本书,或者低头认真地做着笔
记,像是一株在温室里、被精心呵护的、需要依靠微光和静水才能悄然生长的植
物。

  她从不参与课间的追逐打闹,不加入女生们叽叽喳喳讨论明星八卦的小团体,
更不会在枯燥的早自习或者午后第一节课时偷偷打瞌睡。她仿佛永远都活在自己
那个纯净透明的小世界里,干净得像一杯不起眼的、被阳光穿透的白开水。

  但偶尔,极其偶尔的时候,偶尔,她会抬起头。目光穿过午后教室里飞扬的
尘埃,穿过一张张年轻而躁动的脸庞,穿过窗外操场上传来的喧嚣和阳光,小心
翼翼地、带着某种不敢被察觉的专注和……也许是憧憬?悄悄地落在悄悄落在那
个在球场上挥汗如雨、在课间与兄弟们勾肩搭背、永远在人群中央笑得最大声的
少年身上。

  他,顾初。那个时候的他,是她整个青春期里,唯一的主角。

  可惜,彼时的顾初,眼里只有篮球划过篮网那清脆悦耳的瞬间,只有兄弟之
间无需多言的所谓「忠肝义胆」,以及后来,那个如同夏日骄阳般、带着灼人热
度和耀眼光芒,轰轰烈烈闯入他贫瘠青春世界的女孩——戴璐璐。

  戴璐璐就像一团行走的火焰,她的张扬,她的热烈,她的不管不顾,她那种
近乎野性的、蓬勃的生命力,彻底地点燃了他,也彻底地淹没了他世界里所有其
他的色彩。他像一只追逐光亮的飞蛾,奋不顾身地扑向那团火焰,心甘情愿地被
她吸引,被她燃烧,甚至……被她灼伤。

  他又怎么可能留意到,在教室那个安静的角落里,那双总是清澈如水的眼睛
里,究竟默默地、固执地收藏了多少年不敢宣之于口、也注定得不到任何回应的
少女心事?

  他从未真正「看见」过她。直到多年以后。

  而现在,这双曾经被他彻底忽略的眼睛,就在这个令人心烦意乱的深夜,离
他不到一尺的距离,温热地、真切地注视着他。那目光里,没有了年少时的羞涩
和躲闪,却依旧带着那种他从未在戴璐璐眼中看到过的、纯粹的、不求任何回报
的温柔和守候。

  这一刻,面对着这份迟来的、却又无比珍贵的温暖,顾初竟一时有些语塞,
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他们的重逢,是在一年前那场并不算愉快的高中同学聚会上。

  那时的顾初,刚刚和戴璐璐因为理念不合和长期的争吵而彻底分道扬镳。一
场轰轰烈烈的爱情长跑,最终在现实的磨砺和彼此的消耗中耗尽了所有能量,只
留下一地狼藉的灰烬和满身的疲惫。

  工作室的未来依旧不明朗,他对自己的创作方向也产生了深深的怀疑,整个
人都处在一种对未来既迷茫又焦虑的低谷状态。他本不想参加这种喧闹而虚伪的
场合,只是碍于组织者搬出班主任,才勉强应邀前往,打算露个面,喝几杯酒,
应付几句不痛不痒的寒暄,便找个借口早早告辞。

  他甚至都没有刻意去寻找记忆中那些熟悉的面孔。直到,他在觥筹交错、人
声鼎沸的人群中,意外地看见了程甜。

  她不再是记忆中那个总是穿着宽大校服、扎着马尾辫、有些营养不良般瘦弱
的安静少女了。岁月似乎格外厚待她,在她身上沉淀出一种从容而温婉的气质。
她穿着一袭剪裁得体、线条流畅的浅灰色羊绒连衣裙,乌黑的长发被松松地挽起
一个优雅的发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纤细白皙的脖颈。耳垂上,一对小巧而
圆润的珍珠耳环,在餐厅温暖的灯光下,恰到好处地映衬着她柔和的脸部轮廓和
温润的肤色。

  她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高声谈笑,只是安静地坐在桌边,偶尔和旁边的女同
学低声交谈几句,嘴角带着浅浅的、礼貌的微笑。她的举止,不慌不忙,自带一
股不张扬的沉静和淡淡的书卷气,在周围嘈杂而浮躁的环境中,反而像一股清流,
显得格外醒目和……吸引人。

  是她先注意到了角落里独自发呆的顾初。她犹豫了一下,似乎在给自己鼓气,
然后端起面前的果汁杯,落落大方地向他走了过来。

  「顾初?好久不见。」她的声音不高,轻轻柔柔的,却像一阵带着栀子花香
的晚风,准确无误地吹进了他有些混乱和麻木的心里,带来一丝久违的清新和暖
意。

  顾初抬起头,看到那张在记忆中模糊不清、此刻却无比清晰生动的脸庞,一
时竟有些怔住——他这才惊觉,自己过去那些年,究竟是多么彻底地忽略了这样
一个……美好的存在。

  那天晚上,他们出人意料地聊了很久。他得知她大学读了心理学,现在是一
所重点中学的心理老师,一个稳定、体面,甚至在他看来有些过于「四平八稳」
的职业。

  他们聊到彼此的生活现状,从最近读过的书,聊到共同喜欢的几部小众文艺
片。顾初惊讶地发现,这个他曾以为沉默寡言、甚至有些乏味的女孩,原来拥有
一个如此辽阔、丰盈、且充满了细腻感受力的内心世界。

  她谈论文学和绘画时,没有故作高深,却常常能轻描淡写地说出一些精准独
到、恰好能戳中他内心深处某个被遗忘角落的观点;说起电影和音乐,她又有着
自己独特的品味和视角,常常能提出一些让他耳目一新、忍不住想要回头再去琢
磨的角度。

  那一晚的交流,像是在一片荒芜的心田上,悄然撒下了一颗希望的种子。聚
会结束后,程甜主动加了他的微信。

  之后的联系,并不像年轻人之间那样充满了刻意的撩拨和试探,而是保持着
一种不疾不徐、却又稳定持续的节奏。是她先主动约他出来喝咖啡,而且,极其
精准地,选在了那家藏在美院附近一条僻静小巷里、需要穿过一个爬满藤蔓的小
院才能找到的、顾初个人最喜欢的独立书店咖啡馆。

  他当时惊讶地问她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她只是微微红了脸,垂下眼帘,有
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你……你之前朋友圈里发过这里的照片,配文说这里的
焦糖玛奇朵和安静氛围是绝配……我,我恰好记住了。」

  那一刻,顾初的心,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从来都不是那种热烈主动、咄咄逼人的进攻型女生。她的靠近,更像是一
种润物细无声的渗透。她从不追问他和戴璐璐分手的细节,也从不打探他内心的
阴暗和挣扎。

  当他因为工作的挫败或者对未来的焦虑而情绪低落时,她不会像有些女生那
样喋喋不休地劝解、分析,或者试图强行灌输「正能量」。她只是静静地坐在他
对面,不多言语,任由他发呆、沉默,或者偶尔吐出几句语无伦次的抱怨。

  然后在最合适的时机,她会默默地递上一杯温度刚刚好的热茶,或者分享一
个她最近看到的、能让人会心一笑的有趣段子。

  她的关怀,不带任何侵略性,不附加任何条件,像春日里最和煦的风,像山
间最清澈的泉,一点点地,融化着他内心那些因为过往伤害而凝结起来的坚冰。

  一开始,顾初是犹豫的,甚至可以说是抗拒的。刚刚从那场如同龙卷风般激
烈、最终却两败俱伤的恋情中脱身的他,对「重新开始」这件事,心里充满了本
能的防备和深深的疲惫。

  他害怕再一次陷入那种不可控的情感纠缠,害怕再一次因为自己的问题而伤
害到别人,更害怕自己这颗千疮百孔、尚未完全痊愈的心,会辜负和拖累眼前这
个美好得近乎不真实的女孩。

  可程甜,似乎完全看透了他的顾虑和挣扎。她没有要求他立刻做出任何承诺,
也没有试图扮演一个「拯救者」或「治愈者」的角色。她只是……一直都在那里。
像一湾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无比深厚宽广的湖水,默默地、温柔地接纳着他偶尔
泛起的所有负面情绪和不堪的波澜,从不评判,也从不索取。

  三个月后,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周五晚上。他们一起吃完晚饭,像往常一样,
沿着金牛湖边慢慢散步,一路聊着天,直到走到他家楼下。

  晚风轻拂,带着湖水的湿润气息和植物的清香,轻轻吹起了她额前的一缕碎
发。路灯昏黄的光线下,她停下脚步,微微仰起头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在夜
色中亮得惊人,里面仿佛盛满了星光,也盛满了某种再也无法掩饰的、沉甸甸的
情意。

  顾初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了一下,所有的犹豫和防
备,瞬间土崩瓦解。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头,准确地捕捉到了她微凉柔软的
嘴唇。

  那个吻,起初是试探性的,温柔而缠绵。然后,在彼此加速的心跳和逐渐升
温的呼吸中,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投入。

  他们,就这样,在一个没有任何刻意安排、没有任何戏剧性宣言的普通夜晚,
在路灯和晚风的见证下,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

  程甜给了他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奢侈的安稳感——那不是戴璐璐所代表的
那种、足以将人瞬间点燃、却也可能随时将人焚毁的激情火焰;而是一种更深沉、
更持久的温暖,像一湾可以让他卸下所有沉重盔甲、安心停靠、舔舐伤口的、永
恒不变的港湾。

             *** *** *** ***

              (回到现在)

  「没什么。」顾初再次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试图将那些如同鬼魅般纠
缠不休的、关于过去和现在的混乱思绪,都强行揉碎,压进意识的最深处。他努
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上一点刻意的轻松,「李博那家伙……大半
夜发神经。」

  程甜没有追问。她只是安静地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在黑暗中,仿佛拥有
某种洞悉人心的力量。她的目光里,没有丝毫的逼问,没有一丝的怀疑,只有一
种了然于心的平静,和一种近乎无限的、轻柔的包容。

  她再次轻轻地向他靠过来,将温热柔软的脸颊贴在他略显冰凉的肩膀上,像
一只找准了最舒适位置的小猫,心安理得地、带着全然的信赖,轻轻蹭了蹭他的
颈窝。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属于夜晚和睡眠的体温,以及发间那缕若有若无的栀
子花清香,像一层无形的、柔软的结界,将他与外界那些足以将他吞噬的黑暗和
冰冷隔绝开来。

  但顾初的内心,却依旧无法平静。李博的话,那明显带着某种复杂情绪——
或许是尘埃落定,或许是隐秘炫耀,或许仅仅是告知事实——的冷静声音,像一
道永远无法消除的背景音,在他脑海里固执地、反复地盘旋回荡。

  理智,像一个蹩脚的律师,在他心中一遍遍地、徒劳地辩护:他不该生气,
他没有立场生气,他和戴璐璐早就结束了,李博是自由的,戴璐璐也是自由的,
他们在一起,或许才是更「合适」的选择……

  可情感,从来都是最不讲道理的暴君。那是他视若亲兄弟、一起扛过枪、一
起同过窗(虽然没一起嫖过娼)的最好兄弟啊!那是他曾经倾注了所有热情去深
爱、甚至一度以为会相伴一生、即使分手后也依然以某种扭曲方式占据着他内心
重要位置的女人啊!

  这两个他生命中最重要或者说曾经最重要的人,以这样一种他最不愿意看到、
也最无法接受的方式结合在了一起……这让他如何能甘心?如何能平静?

  他再次拿起手机,冰凉的金属外壳刺激着他汗湿的掌心。指尖悬停在李博的
头像上,只需轻轻一点,他就可以拨通电话,将所有积压在胸中的愤怒、羞辱、
失落,以及那份连他自己都觉得可耻的占有欲,一股脑地倾泻出去。

  他想要质问,想要咆哮,想要为那点看似早已愈合、实则一触即溃的伤口,
寻找一个可以淋漓尽致宣泄所有负面情绪的出口。

  但最终,理智或者说是更深层的怯懦和疲惫还是占据了上风。他颓然地地将
手机扔回到床头柜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争吵又能解决什么呢?除了将早
已存在的裂痕彻底撕开,除了让彼此的关系变得更加难堪和无法挽回,除了暴露
出自己那点可怜的、不合时宜的执念,还能有什么用?

  一团无名之火,混合着浓重的挫败感和无力感,在他五脏六腑间横冲直撞,
找不到出口,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点燃。他烦躁得无法安坐,猛地掀开被子,翻
身下床,只想立刻冲到客厅,点燃一支烟,用尼古丁的味道来麻痹自己混乱的神
经。

  「顾初……」

  身后,传来程甜轻柔的呼唤,像夜风轻拍窗棂。

  他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在卧室门口泄露进来的、客厅微弱的夜灯光线下,
他与她温柔关切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她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困惑,没有一丝
的质问,只有一种如同深潭般沉静的理解和温柔——那种连沉默本身,都带着令
人心安的包容意味的、极致的温柔。

  那一刻,顾初忽然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扼住了,一股强烈的、近乎
脆弱的情绪猛地攫住了他。在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在这个女人面前,他才能如
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不堪、软弱和……被全然接纳。

  他看着程甜那双在黑暗中依旧清澈明亮的眼睛,放弃了去客厅抽烟的念头,
重新走回到床边,在床沿坐下。他疲惫地低下头,双手插进凌乱的头发里,发出
了一声长长的、充满了挫败和无力的叹息。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望向自己睡裤包裹
下的双腿之间,声音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厌恶的、近乎乞求的脆弱:「甜甜…
…帮帮我。」

  程甜似乎瞬间就明白了顾初此刻内心深处的渴望和不安,明白了他那未曾说
出口的、混乱而汹涌的情绪背后,最原始、最直接的需求是什么。她没有说话,
只是伸出柔软的手臂,轻轻环住了他的脖颈,将他拉向自己。然后,她微微仰起
头,用一个温柔得如同羽毛飘落、却又绵长得足以融化一切的吻,轻轻地、坚定
地堵住了他所有即将脱口而出的焦躁、愤怒和不安。

  随即,她如同一个温柔的使者一般,跪坐在柔软的床铺上,动作轻柔而缓慢
地解开了他睡裤的系带。

  没有语言。

  她的动作,轻柔、耐心,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宁静。不是为了取悦,不
是为了交换,仿佛她此刻将要进行的,并非仅仅是一场旨在平息伴侣负面情绪的
性行为,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接纳与回应——她不必理解他的所有情绪,她只想
陪他一起消解。她在用自己身体最柔软、最温暖的语言,去小心翼翼地、温柔地
安抚一个在黑夜中迷失方向、内心充满了伤痛和恐惧的灵魂。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浓密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两道浅浅的、扇形的阴影,
神情专注得如同正在进行一项极其精密的艺术创作。她俯下身,温热柔软的唇舌,
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不含任何杂质的纯粹意愿,开始耐心地、细致地取悦他身
体上那个此刻正因为主人的负面情绪而显得有些疲软的部分。

  她的唇舌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灵活,带着恰到好处的湿润和温度,时而轻
柔舔舐,时而辗转吸吮,仿佛不是在进行某种带有明确目的性的挑逗,而更像是
在用一种最原始、最本能的方式,去亲吻、去抚慰、去接纳他所有的脆弱和不堪。

  她的手,也没有闲着,同样带着那种令人心安的温柔和体贴,轻柔地抚摸着
他的大腿内侧、小腹,甚至偶尔会轻轻揉捏他因为紧张而紧绷的肩膀,像是在安
抚一个受了惊吓、需要被不断确认安全的孩子。

  顾初闭上了眼睛,将自己完全交给她。身体的紧绷,在她那如同春水般温柔、
无孔不入的包裹和抚慰下,一点点地、不可思议地松弛下来。脑海里那些如同走
马灯般不断闪回的、关于李博的冷静声音、关于戴璐璐可能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的、
足以将他逼疯的混乱画面,似乎也在这纯粹的、不带任何索取和评判意味的温暖
触感中,逐渐变得模糊、遥远,最终消散在那片由她营造的、宁静而安全的港湾
之中。

  他感到自己内心那些尖锐的、充满攻击性的刺,正在被她的温柔一点点地磨
平、软化。那些无处安放的愤怒、失落和嫉妒,似乎也找到了一个可以被安全容
纳和消解的出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孩童般的、全然的依赖和……深深的
感动。

  他开始本能地回应她。他的手缓缓抚上她的发顶,指尖穿过她柔顺的发丝,
像是想要确认什么,又像是在表达感谢。

  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如此需要她的靠近,不是出于空虚,而是一种
渴望——渴望有人能真正接住他,在他最不堪的时候。

  当他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某个部分,在她耐心而温柔的撩拨下,终于重新积蓄
起足够的力量和渴望时,程甜也恰到好处地抬起了头。她的眼神湿漉漉的,像被
雨水洗涤过的夜空,里面清晰地倒映着他的影子,也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爱意和
温柔。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带着某种确认般地吻了吻他,然后顺从地躺下,
调整了一下姿势,向他完全地张开了自己的双臂和……身体。

  顾初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脱掉了她的睡裤,迫切地压向她。那是一种急切的
动作,像是终于得到了允许的猎人,不容迟疑,也不愿再多一秒的等待。

  他用膝盖分开她的双腿,手掌撑在她肩侧,重重地喘着气,眼神却盯着她的
脸——像是要从她的神情里确认,是否真的愿意让他这样无保留地靠近。

  程甜轻轻点了点头,她的双腿主动张开,为他让出一条狭窄而温暖的通道。

  顾初在阴茎进入她的那一瞬间,明显地感受到了一点阻力——那里微微收缩
着,尚未润滑到能顺畅接纳他。他皱了皱眉,却没有停下。

  他太需要这一刻了,不只是身体的释放,更是心理深处某种濒临崩溃的渴望,
急需用这种方式发泄。他低声喘息着,急切地挺动腰部,用力一顶,将阴茎完全
插入她的阴道。

  「唔……」程甜闷哼了一声,身体微微一颤,眉头皱起,却没有躲避。她清
楚地感受到了他的粗壮与灼热——那种火热的、炽烈的存在感在她体内推进,每
一下都带着真实的拉扯与摩擦,甚至有些轻微的刺痛。

  但她没有出声,反而咬住了下唇,用尽全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将疼痛表现出来。
她的指尖深深地嵌入他的肩背,仿佛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这是他——这是她愿
意接纳的那个人,他的急切她理解,他的重量她愿意承担。

  顾初的阴茎终于完全没入程甜的阴道深处。他喘息着、低吼着,身体因为过
度压抑的情绪而微微颤抖。他的双手死死地扣着她的腰,像是怕她逃离,又像是
确认她仍在。他感受到她体内的紧致和种略显干涩、却因真实的包容而带来的、
如同粗粝的砂纸摩擦着脆弱的皮肤的强烈感觉,几乎让他瞬间失控。

  「甜甜……对不起……」他哑声低语,一边缓慢地挺动着腰,一边俯下身亲
吻她的嘴唇。他知道自己弄疼了她,他能感觉到他感觉到她体内的干涩和肌肉轻
微的收缩,像是在无声地控诉他的粗鲁。但她抱紧了他,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吸
进自己的身体里,用自己的温暖来融化他内心的寒冰。

  「没关系,」程甜终于低声回了他一句,声音轻得几乎像是叹息,「我愿意。」

  她的膝盖蹭过他的大腿内侧,一点点贴近,腿轻轻缠住他,如水波晕染。她
的身体,一如既往地温暖、湿润、并且带着一种毫无保留的、全然的接纳。他开
始缓缓地动作,起初带着某种小心翼翼的克制,仿佛害怕惊扰了这份难得的宁静,
只是耐心地感受着她身体内部那惊人的柔软、紧致和包容。

  程甜安静地承受着他,甚至主动掀开了自己宽松睡衣的下摆和里面那件纯棉
的、没有任何修饰的白色胸罩,露出了那对如同温顺白兔般、形状美好而柔软的
乳房。她的目光始终温柔地、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仿佛在用这种最直接、最坦
诚的方式,无声地诉说着她的爱意、她的接纳、以及她此刻愿意与他共同承担一
切的决心。

  他们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交缠,混合在一起,分不清彼此。压抑的、细碎
的呻吟声,如同破碎的潮汐,开始在寂静的卧室里悄然弥漫。仿佛他们在用这种
最原始、最本能的身体语言,进行着一场无需言语、却又无比深刻的情感交流。

  渐渐地,顾初的动作开始失去了最初的克制。一种强烈的、需要被宣泄的情
绪再次占据了他的身体。他开始加快速度,每一次撞击都带着一种近乎发泄般的、
原始的力度。他将那些无处安放的愤怒、无法排遣的失落、无法启齿的嫉妒、以
及对自己此刻复杂心态的深深不安,都一股脑地、毫无保留地倾注在这场近乎凶
猛的、原始的冲撞之中。

  顾初狠狠地顶入她体内,一下比一下用力,每一下都像要把她撞碎。他的胯
骨重重撞击着她的臀部,发出清晰的「啪嗒」声,急促又疯狂。他低头咬住她的
肩膀,压抑着喘息和低吼,像是一头彻底失控的野兽,终于放下伪装,在她面前
撕裂了最后的理智。

  而程甜,如同一片最平静、最包容的深海,默默地承接着他所有的、汹涌而
至的情感风暴。她没有抗拒,没有退缩,只是更紧地抱着他,用她的柔软,她的
温存,她的全然接纳,将那些尖锐的、足以伤人的情绪棱角,一点点地、温柔地
化解、吸收。

  渐渐地,她开始呻吟起来,夹杂着被撞击得颤抖的喘息。她的身体仿佛被他
撑满,涨得发疼,却又忍不住地迎合着他的节奏。她的腿紧紧缠绕在他腰上,像
是要把他整个锁在自己身体里,不让他逃脱,也不让他再次陷入孤独。

  他越操越快,像是要把所有压在心头的东西,都狠狠地捣碎、打烂。他咬牙
低吼,声音沙哑:「甜甜……你知道你现在有多紧吗?你就是想让我疯。」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迎上去,喘着气说:「那你就疯吧……疯给我看……」

  顾初猛地一顶,整根肉棒狠狠埋到底,她尖叫了一声,整个身体被撞得发软。
他紧紧抱住她,像是怕她碎掉,却又一下比一下更深更猛,像要把自己所有的愤
怒、欲望、委屈,全都射进她体内。

  高潮,如同预料中那样,在近乎狂野的冲撞和纠缠中猛烈地降临。在一次凶
狠的挺入之后,他整个人颤了一下,低吼着将滚烫的精液射进她体内。那股热流
一波一波地灌入她最深处,他死死顶在最里面,几乎要将她贯穿。他紧紧地、几
乎是痉挛般地抱着程甜柔软而汗湿的身体,将脸深深地埋在她散发着淡淡体香和
汗味的颈窝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汲取到活下去的力量。

  程甜也发出了一声带着哭腔的、长长的呻吟,身体微微颤抖着,伴随着他的
喷涌,一起颤抖着抵达高潮。她同样用尽全力地、紧紧地回抱着他,仿佛要用自
己的身体,将他所有的痛苦和不安都彻底包裹、融化。

  那一刻,在极致的生理释放和情感宣泄之后,顾初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
近乎虚脱般的平静。

  空气中弥漫着情欲过后特有的、混合着汗水、体液和淡淡花香的粘稠气息。
两人都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贪婪地呼吸着潮湿的空气,仿佛要将刚刚消耗掉的所
有氧气都补充回来。

  顾初依旧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将程甜柔软而温热的身体紧紧搂在怀里。他能
清晰地感受到她胸腔里那颗正在逐渐平复下来的、稳定而有力的心跳,一下,又
一下,如同最可靠的节拍,敲打在他同样疲惫的胸膛上。心中那根因为李博的语
音消息而瞬间绷紧到极致、几乎要断裂的弦,终于在经历了这场淋漓尽致的情感
和身体的释放后,彻底地松弛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顾初感觉到怀里的人呼吸逐渐变得均匀而深沉。他低下头,
看到程甜已经安静地睡去,她像一只温顺的猫咪,蜷缩在顾初的臂弯里,脸上带
着一丝满足而宁静的笑容,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嘴角还残留着
刚才温存的痕迹。

  顾初却毫无睡意。

  他的大脑异常清醒,甚至可以说得上亢奋。耳边反复回响着的,不是程甜之
前温柔的安慰,而是他手机里,那条来自李博的、如同惊雷般的语音消息。

  他拿起手机,再次点开那个对话框。屏幕的冷光照亮了他复杂的脸庞。

  当时,他并没有听完后面几条语音。此刻,在夜深人静、程甜熟睡之后,他
才终于有勇气,或者说,是无法再逃避地,点开了后续的内容。

  第二条语音,李博的声音也似乎恢复了一些冷静,但依然带着某种急于解释
的迫切和不安:「顾初,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生气,或者很难接受……但请你
……请你先别误会。事情……可能比你想象的要复杂一点。」

  然后是第三条,也是最长、信息量最大的一条。李博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清晰
和郑重,仿佛是在阐述一个重要的、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我和璐璐的关系
……它不是……你想的那种。还记得我跟你提过我在美国遇到的那对教授夫妇吗?
……他们实践的那种……开放式关系?」

  顾初的心脏猛地一缩。

  「璐璐……我们都经历过一些事情,对传统的关系模式可能都有些……疑虑。
我们觉得……也许那种更坦诚、更自由、也更需要沟通和信任的『开放模式』,
才是现阶段最适合我们的方式。我们决定……尝试一下。」

  「我跟你说这些,不是想为自己辩解什么,更不是想让你接受。我只是…
…不希望我们兄弟之间因为误会产生隔阂,也不要为此而影响项目。我希望你能
知道……我们正在做的事情,以及我们为什么这样做。」

  「可能……很难理解。但……就这样吧。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约个时间吃
饭,好好聊聊。吃完饭,我们再把设备什么的搬过去,正式开始对接工作。」

  语音结束了。房间里只剩下程甜均匀的呼吸声。

  顾初呆呆地举着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失焦的瞳孔。

  开放式关系……

  坦诚……自由……沟通……信任……

  这些词语像一串串陌生的代码,在他混乱的大脑里横冲直撞,却无法组合成
任何他能够理解的意义。他只感觉到一种巨大的荒谬感、被颠覆感,以及……一
种更加深邃的、混杂着愤怒、嫉妒、好奇甚至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的复杂情绪,
如同黑色的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

  他望向身边熟睡的程甜,她恬静的睡颜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美好而脆弱。他突
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恐慌。

  他知道——他早就知道——或者说,他在此刻更加清晰地确认了——程甜和
戴璐璐,是截然不同的两类存在,如同水与火的两极。

  戴璐璐是火焰。是那种能在一瞬间将他彻底点燃、让他感受到生命极致绚烂
和狂热的、跳跃的火焰。她的炙热,她的危险,她那充满了不可预测性的、近乎
野性的魅力,曾经是他生命中最亮丽、最渴望追逐的光芒。但火焰,在带来极致
温暖和光明的同时,也必然伴随着灼伤和毁灭的危险。他曾经被那团火深深吸引,
也最终被那团火灼伤得体无完肤。

  而程甜,则是水。是那种看似平静无波、实则蕴藏着无限深邃和包容力量的、
温柔的、清澈的水。她或许无法带来火焰那般令人目眩神迷的激情和刺激,但她
却能以一种最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渗透他内心最坚硬的壁垒,洗涤他灵魂深处积
攒的尘埃和伤痛,给予他最安稳、最妥帖、最无需设防的慰藉。

  此刻,在这个被雨声包裹的、令人心烦意乱的深夜,他无比庆幸,自己的身
边,是这样一湾可以让他安心停靠、舔舐伤口、并且永远不会拒绝他的温柔港湾。

  只是……

  只是,在他内心最深处,某个连他自己都不愿轻易触碰的角落里,似乎依然
……固执地残留着那么一丝,对那团曾经将他点燃、也几乎将他焚毁的火焰的、
极其不合时宜的……眷恋。



             第十章 暗涌的心事

  临安周末的夜晚,褪去了白日的喧嚣,沾染上江南特有的温润水汽。顾初独
自一人站在自家客厅中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表带,眼神有些飘忽地
落在窗外那片被雨水打湿的夜景上。

  三天前,李博和戴璐璐结束了在上海的收尾工作,回到了临安。李博并没有
马上来工作室找他,而是打来了电话,语气听起来比平时更客气,也更疏远一些,
敲定了今晚的四人聚餐。名义上,是为了庆祝AI数字人项目取得阶段性成果,
以及顾初正式以合伙人身份加入这个前景无限的事业版图。

  但自从李博那条承认了与戴璐璐关系的语音信息之后,横亘在他们兄弟之间
的,早已不再是过去那种无间的默契,而是一种需要小心翼翼去维系、仿佛一碰
即碎的、新的微妙平衡。今晚这场聚会,与其说是庆祝,不如说更像是某种心照
不宣的仪式,试图在这层如履薄冰的脆弱平衡之上,构建一个看似稳固的假象。

  餐厅是李博和戴璐璐选的,李博在电话里主动提出由他来买单,语气中带着
一种顾初能轻易捕捉到的示好意味。他和戴璐璐是今晚的主人,而顾初和程甜,
则成了应邀赴宴的宾客——这个身份的微妙转换,让顾初的心头掠过一丝难以言
喻的滋味。

  但对顾初而言,今晚这场聚会的意义,远不止于庆祝项目或是修复兄弟关系
那么简单。最让他心绪不宁、甚至可以说是坐立难安的是——这是程甜第一次以
他「女朋友」的身份,正式与他的前女友,戴璐璐,见面。

  「真的有必要带程甜一起去吗?」在确认聚餐时间时,顾初忍不住问李博,
语气中充满了显而易见的犹豫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想掩饰的抗拒。

  他太了解程甜的细腻和敏感,也太了解自己内心深处那些至今仍未真正平息
的、如同暗流般涌动的情感。他害怕这次见面会给程甜带来任何一丝不适,更害
怕自己无法在两个对他而言都意义非凡的女人面前,展现出足够自然和坦然的一
面。他甚至……害怕看到程甜和戴璐璐站在一起的画面。

  「她们迟早都要见面的,不是吗?」电话那端,李博的语气听起来异常平静
和理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仿佛早已预料到顾初的反应。「璐璐现在
是我们的合伙人,以后工作中也难免会打交道。而且,程甜也是我们的同学,总
不能因为璐璐在,我们连一起吃顿饭都做不到吧?那也太刻意了。」

  李博的话并非没有道理,顾初无从反驳。

  等待程甜从卧室里换衣服出来的这段时间,对他而言变得格外漫长而煎熬。

  他的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各种复杂的情绪激烈地碰撞、交织——有对即
将到来的会面的紧张,有对程甜可能受到委屈的担忧,有对戴璐璐如今状态的好
奇与忌惮,甚至还有一丝隐藏在最深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某种旧日
时光无法完全割舍的隐秘留恋。

  他已经在脑海里预演了无数次今晚可能发生的场景:却始终无法找到一个能
让自己完全放松和坦然面对的姿态。这感觉糟透了,就像一个即将走上考场的学
生,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复习好,只能寄希望于临场发挥和一点点运气。

  就在顾初感到胸口发闷,烦躁地抬手想要再次查看腕表的时候,身后卧室的
门,伴随着一声极其轻微的合页转动声,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那一瞬间,仿佛有一束柔和而清亮的光芒照进了顾初混乱的内心世界。他原
本因为焦虑而微微蹙起的眉头下意识地舒展开来,呼吸也似乎为之一滞。取而代
之的,是一种猝不及防的惊艳,以及紧随其后,更为强烈、也更为复杂的某种难
以言喻的情绪冲击。

  他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袭典雅而别致的东方裙装包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身躯。那是一条极具设计感
的现代改良版马面裙,裙身主体是沉稳而富有光泽的黑色真丝织锦缎,上面用璀
璨却不张扬的金色丝线,细密地绣绘出缠枝莲纹的图案。莲花与藤蔓在裙摆上舒
展、缠绕,仿佛一幅流动的、充满了生命力的古典画卷,在客厅温暖的灯光下折
射出低调而华丽的光泽,将东方艺术的细腻、繁复与深邃意境展现得淋漓尽致。

  裙子的裁剪并非完全遵循古制,而是融入了现代审美的改良,利落的A字型
轮廓自然垂落,裙摆的长度恰到好处地停留在纤细的脚踝上方几厘米处,随着她
轻盈的步伐款款摆动。裙摆内衬的多层硬纱支撑起恰到好处的弧度,丝绸交叠时
发出细微而悦耳的「窸窣」声响,如同情人间的私语,既显得端庄雅致,又不失
年轻女性特有的灵动与飘逸。

  与裙装的古典韵味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脚上那双线条利落、充满现代感的
黑色尖头细高跟鞋。纤细的鞋跟如同两枚精致的惊叹号,在水晶灯的光线下泛着
内敛而性感的漆皮光泽。这双鞋的存在,平衡了马面裙可能带来的沉重感,为整
体造型注入了一丝锐利和时尚的气息。

  然而,最让顾初感到意外的,是她的上衣选择。那并非与马面裙配套的传统
褂袄或披帛,而是一件设计极其简洁,却又在细节处「暗藏玄机」的米白色长袖
上装。正面是一件低胸剪裁的胸衣礼服款式,衣料为光泽柔和的缎面丝质,如水
光轻映,恰到好处地贴合着她的身形,既不过分强调曲线,又掩不住内敛的风情。

  袖子及胸衣上方至立领部分,以一层宛如晨雾般的高透轻纱包裹,将衣料下
她纤细的颈部、锁骨轮廓和线条柔和、白皙纤细的手臂映出,若隐若现之间,增
添了一份轻盈和性感的克制之美。袖口收紧,灯笼袖在手臂处轻盈蓬起,仿佛随
时会在风中泛起涟漪。

  真正的「杀眼球」的杀招,隐藏在她的背后。

  当她转过身,准备去玄关拿手包时,顾初才看清那令人屏息的设计——整个
后背,以一种极其大胆而流畅的斜裁方式,几乎完全裸露在外。锐利的线条从她
优美的肩胛骨顶端,一路向下延伸,干净利落地切割开衣料,最终巧妙地汇聚在
她紧致而微微内凹的腰窝处,形成一个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倒三角形。这大胆的V
字露背设计,将她光洁细腻、宛如上好瓷器般的背部肌肤,优雅突出的蝴蝶骨,
以及从肩颈延伸至腰际那段柔美而充满力量感的身体曲线,毫无保留地展现在空
气中。

  光滑的肌肤在灯光下泛着柔和诱人的光泽,与正面衣料的简洁、下身裙装的
繁复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和张力。这种将古典东方的含蓄端庄与现代西方的性感大
胆巧妙融合的混搭风格,极具冲击力,展示出反差的性感,也完美地凸显出程甜
隐藏在温婉外表下,那不为人知的、独特的时尚品味和某种……宣告式的姿态。

  她的发型也显然经过了精心的打理。一头如同上好绸缎般乌黑柔顺的长发被
一根造型古朴的老黄花梨木筷子盘起,在脑后一丝不苟地形成一个简洁而饱满的
圆髻,露出了她修长白皙、线条优美的天鹅颈。小巧精致的耳垂上,一对镶嵌着
饱满黑色珍珠的银质耳环,正随着她转身的动作轻轻摇曳,在发丝间若隐若现,
散发出低调而神秘的光芒,如同暗夜中悄然绽放的墨色玫瑰。

  她脸上化着精致却不浓艳的淡妆,恰到好处地提亮了肤色,勾勒出眉眼的轮
廓,唇上一抹带着水润光泽的豆沙色唇膏,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气色极佳,既温婉
可人,又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你……」顾初一时竟有些语塞,他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目光几乎无
法从眼前焕然一新的程甜身上移开。过了几秒,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中带
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和不解,甚至还有一点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某种气场
所压制住的局促,「你今天……穿得是不是……稍微有点太正式了?」

  他原本想说「太隆重」或者「太夸张」,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程甜今
晚的这身装扮,和他印象中那个总是穿着素雅连衣裙、或是简单T恤牛仔裤、带
着温和笑容的邻家女孩形象,简直判若两人。如此的精致,如此的……盛装,甚
至可以说,带着某种不容忽视的「攻击性」,让她整个人仿佛被注入了一种全新
的、既陌生又极具吸引力的光彩,让他感到惊艳的同时,也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程甜闻言,抬起眼眸看向他。她的眼神清亮,伸出涂着淡粉色指甲油的手指,
轻轻拂过耳畔垂落的一缕碎发,动作优雅而从容。

  「是吗?」她的语气听起来轻松愉快,仿佛只是在回应一个无伤大雅的评论,
但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一丝难以捉摸的、仿佛早已看透他心思的微光,
「毕竟,今晚要去见你那位传说中才貌双全、能力非凡的『前女友』嘛。总不能
穿得太随意,让你在她面前觉得……丢脸了吧?」

  这句看似玩笑的话,却像一根细细的针,轻轻扎在了顾初的心上。他再次语
塞,原本就如同乱麻般纠缠不清的复杂情绪,此刻更是如同被投入了一颗巨石的
平静湖面,荡漾开一圈圈更加难以言喻的涟漪。

  程甜当然了解他和戴璐璐之间那些错综复杂的过往。尽管在他们正式交往之
后,他从未主动、详细地向程甜讲述过他和戴璐璐从大学相识、一起相互鼓励度
过创业最艰难的那段时光、再到最终因为理念不合而分手的全部细节。

  但程甜是何等冰雪聪明、心思细腻的女子?从戴璐璐留下的痕迹,从李博无
意中透露的某些信息,从他面对与戴璐璐相关话题时那难以完全掩饰的不自然,
她早已拼凑出了一个大致的轮廓。

  那段旧情在他心中所占据的分量,那种剪不断理还乱的牵绊,程甜虽然无法
完全感同身受,但她却能清晰无比地感受到它的存在,感受到它像一个无形的幽
灵,始终盘旋在他们这段看似平静幸福的关系之上。

  顾初看着眼前这个盛装打扮、言笑晏晏的程甜,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
想要解释些什么的冲动。他想告诉她,戴璐璐对他来说已经是过去式了;想告诉
她,她今晚很美,完全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证明什么;想告诉她,他在乎的是她
这个人,而不是她的穿着打扮……

  但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所有的解释,在程甜那
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清澈眼眸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甚至可能欲盖弥彰。

  程甜今晚如此反常地精心打扮,不惜选择这种极具视觉冲击力的「战袍」,
究竟是为了什么?

  仅仅是为了李博和戴璐璐面前,给他这个男友挣足面子,展现她毫不逊色的
自信和魅力吗?

  还是,带着更深层次的意图,为了在那个即将到来的、充满了未知变数的四
人饭局上,以一种不动声色的方式,向戴璐璐——那个他曾经深爱过、如今又以
合伙人身份重新出现在他生活中的女人——清晰地宣示她对自己的主权,表明她
才是现在名正言顺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女人?

  或者,这几种心思,原本就密不可分、交织在一起?

  顾初不敢再继续深想下去。他只觉得,今晚这场看似为了庆祝项目、联络感
情的平静聚会,背后所涌动的暗流,恐怕远比他最初预想的,要更加汹涌和难以
预测。他甚至有一种荒谬的感觉,这场饭局,或许从程甜决定穿上这身衣服开始,
就已经悄然拉开了某种无声较量的序幕。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那份越来越强烈的不安感,对着程甜挤出一个略
显僵硬的笑容:「你想多了。你怎么样都好看。我们……走吧,别让李博他们等
急了。」

  程甜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一些,却没有再多
说什么,只是从容地拿起玄关柜上的精致手包,率先向门口走去。高跟鞋敲击地
面的清脆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仿佛某种带着决心的序曲,预示着一场注
定不会平静的夜宴,即将开场。

  晚餐地点定在金牛湖边上一家颇有名气的私房菜馆,窗外便是波光粼粼的湖
面,那尊寓意吉祥的金牛出水雕塑在夜色灯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这家私
房菜据说以复刻宋朝雅宴闻名,环境清幽,格调精致。李博和戴璐璐已经提前抵
达,坐在靠窗的位置。

  包厢内灯光柔和,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檀香和茶叶的香气。李博正端着一杯
清茶,目光专注地看着窗外的湖景,今天的他穿着一套剪裁合身的深灰色休闲西
装,内搭一件质感很好的米色针织衫,鼻梁上架着一副细细的金丝边眼镜,整个
人显得斯文儒雅,带着一种沉稳内敛的气质,但眉宇之间那股属于顶尖技术精英
特有的自信和掌控感,却并未因此减少分毫。

  戴璐璐则随意地斜倚在长沙发上,姿态放松地翻看着手机。她今天的装扮出
人意料地简单——一件看似普通的白色衬衫,解开了领口的两颗扣子,露出一段
优美的锁骨线条;下身是一条垂坠感极佳的高腰黑色阔腿西装裤,将她的身形衬
托得愈发高挑利落。脸上未施粉黛,但即便如此,她整个人依然散发出一种难以
忽视的光芒,仿佛自带聚光灯,有一种随时能投入战斗的强大气场。

  「我是不是穿得太随便了?」戴璐璐抬起头,冲着他眨了眨眼睛,笑着问道。

  李博放下手中的茶杯,望着戴璐璐的眼神温柔而宠溺,嘴角微微上扬,「怎
么会?刚刚好。」他顿了顿,目光中带着一丝欣赏和赞叹,「你穿什么都像在聚
光灯下,随时可以开场。」

  他又在戴璐璐耳边打情骂俏:「不过,我更喜欢你不穿的样子。」

  「去死。」戴璐璐笑骂着推开他。「你晚上是想跪键盘了不是?」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被服务员轻轻推开,顾初率先走了进来,程甜紧随其后。

  「顾大摄影师,今天挺准时啊。」看到他们进来,戴璐璐立刻放下手机,脸
上绽开一个热情洋溢的笑容,率先站起身来,声音带着她特有的那种爽朗和直接,
但仔细听,似乎又能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潜在「对手」的审视。「这位就
是你的女朋友吧,不介绍一下?这一身……中西合璧,又纯又欲,一般人可驾驭
不了,我看了都动心。」

  「嗯,介绍一下,这是程甜,我的……」顾初面对戴璐璐,语气尽量自然地
补充完,「女朋友。」然后转向程甜,「甜甜,这是戴璐璐,我和李博的……合
伙人。」他刻意强调了「合伙人」这个身份,试图划清某种界限。

  程甜微微红了脸,礼貌地回应:「谢谢璐璐姐,你也很……」

  「别叫我姐,听着显老。」戴璐璐笑着打断她,目光却依旧停留在程甜的衣
服上,像是在评估一件极具价值的艺术品,「说真的,甜甜,你这种古典气质又
带着点现代叛逆的气质,现在太稀缺了。我们那个AI模型,下一步正好要训练
一些特定风格的Lora模型,比如汉服、或者各个民族的特色服装。你的形象
和气质,简直就是为这个量身打造的!」

  她顿了顿,转向顾初挤了挤眼,语气已经带上了戏谑的意味:「放心,这次
绝对不是像我那种需要『奉献』的『基础数据』了。而且,必须得由你亲自来拍,
才能抓住那种神韵,发挥出最好的效果。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李博适时地站起身来,给了顾初一个短暂而有力的兄弟式拥抱,缓解了空气
中那丝若有若无的尴尬。然后才转向程甜,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程甜,好久
不见。你变化挺大的,越来越有气质了,刚才差点没敢认。」他的语气真诚,试
图营造一种轻松的氛围。

  「你好,李博。确实好久不见了。」程甜微笑着回应,目光坦然地与他对视。

  然后才再次转向戴璐璐,对于那个「拍照」的提议,她不置可否,只是语气
温和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距离感:「谢谢你的赏识,听起来很有意思。不过我
现在在学校工作挺忙的,暂时可能没有太多时间。以后……以后看情况再说吧。」

  戴璐璐似乎也没指望她立刻答应,只是笑着说:「没关系,这个不急。我们
随时欢迎。」

  点菜、上菜,杯觥交错间,四个人开始闲聊起来。话题围绕着数字人项目搬
回临安的计划、项目的进展、以及一些昔日旧事和共同朋友的近况。

  表面上,气氛堪称融洽,甚至可以说是热络。戴璐璐依旧是话题的主导者,
语速快,逻辑清晰,偶尔抛出几个活跃气氛的玩笑;李博则更多时候是安静的倾
听者和技术解说员,在戴璐璐需要的时候精准地补充细节;程甜则始终保持着她
一贯的温柔和礼貌,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适时地轻轻点头,或者用柔和的
声音轻声附和几句,像一朵安静绽放的解语花。

  在这片精心维持的、看似和谐的表象之下,顾初却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一
股无形的、难以言喻的暗流,正在戴璐璐和程甜之间汹涌澎湃。从「这一身又纯
又欲」的评价和「璐璐姐」的称呼开始,她们的对话,每一个眼神看似不经意的
交汇,每一句问答中隐藏的潜台词,都仿佛带着某种微妙的试探、评估和……不
动声色的较量。

  戴璐璐会状似随意地问起程甜教书的日常,语气里带着对「稳定安逸、与世
无争」的生活的某种感慨,甚至会开玩笑说「真羡慕你,每天面对的都是单纯的
孩子,不像我们,整天要跟数据、投资人和各种难缠的客户打交道」,话语间却
又隐隐透着一股「我们所做的事情代表着未来、更有挑战和价值」的自豪感。

  而程甜则会微笑着分享和学生们相处的点滴趣事,不经意地强调那种「看着
孩子们成长、塑造他们价值观的精神满足感,是多少金钱都无法衡量的」,然后
话锋一转,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问道:「你们的项目现在非常受关注,一定很辛
苦吧?不过……也更有女强人的锐气了。」她的语气温柔,眼神真诚,却巧妙地
将话题引向了对方的付出和可能的压力。

  戴璐璐称赞程甜皮肤细腻、气色红润,看似关心地询问她用什么护肤品保养,
程甜便浅笑着回答自己其实不太注重这些,只是尽量保持作息规律、心态平和,
「可能教书育人,心情比较舒畅吧」;而当程甜带着一脸崇拜地问起戴璐璐在上
海独自打拼、开拓市场的种种不易时,戴璐璐便会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那些不眠
不休、压力山大的日日夜夜,转而神采飞扬地强调抓住时代机遇、实现自我价值
的那种无与伦比的兴奋感和成就感。

  她们像两个段位高明的棋手,在无形的棋盘上落子、布局,围绕着彼此的生
活方式、价值取向、甚至是对顾初的潜在影响,进行着一场没有硝烟的博弈。言
语间听不到任何直接的冲突或冒犯,却处处是机锋,每一句话都像一枚精心计算
过的棋子,不动声色地落下,或防守,或试探,或悄然点向对方可能存在的软肋
和痛点。一个展现着入世的、披荆斩棘的强大与锐利,一个则固守着某种出世的、
温润如玉的从容与韧性。

  而顾初,则彻底被这场无声的较量,或者说,是被戴璐璐的存在本身,搅乱
了心神。

  他发现自己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戴璐璐。他会下意识地去捕捉她说
话时飞扬的神采,去分析她某个眼神背后可能隐藏的含义,去留意她和李博之间
那些细微的、或许只有他这个「前任」才能解读出的默契互动。当戴璐璐谈到A
I项目的某个技术突破时,他会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和……被排斥在外的失落;

  当她和李博相视一笑时,他心底又会泛起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酸涩。

  他知道自己这样很不对,很不应该。程甜就坐在他身边,她的手甚至还被他
握在掌心,那份温软真实的触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谁才是他现在的伴侣。

  他努力想把注意力拉回到程甜身上,想回应她投来的询问目光,想参与到她
和李博偶尔聊起的共同朋友的话题中去。

  但他做不到。

  戴璐璐就像一个巨大的磁场,或者一个燃烧的黑洞,牢牢地吸引着他全部的
注意力。他无法控制地去回忆他们在一起时的种种,那些争吵、那些激情、那些
共同奋斗过的日日夜夜,以及……那些最终导致他们分道扬镳的、无法弥合的裂
痕。

  他看着眼前的戴璐璐,既熟悉又陌生。她似乎还是那个他爱过的、充满活力
和野心的女人,但又好像变得更加强大、更加难以捉摸,更加……不属于他了。

  或许,她也从来不曾真正属于过任何人……顾初的大脑不受控制地闪过之前
和李博的对话,关于「开放式关系」的只言片语突然变得清晰起来。他看着戴璐
璐身上那种近乎本能的、对自由的追求和对传统束缚的反叛,隐隐意识到,或许
李博所说的那种看似离经叛道的模式,恰恰是能够容纳她这种复杂灵魂的唯一容
器?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带来一阵短暂的、令人眩晕的冲击,随
即又被更深的、无处安放的迷茫和失落所取代。

  这顿晚餐,就在这种表面融洽、实则暗流汹涌的诡异氛围中,终于接近了尾
声。

  回程的车厢里,弥漫着一种比来时更加沉重的沉默。顾初握着方向盘,感觉
自己的大脑一片混乱,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程甜则一直安静地靠在副驾驶
座上,侧着头,目光放空地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被霓虹灯染色的城市夜景,脸
上的表情平静得像一湖深不见底的秋水,让人完全猜不透她此刻真正在想些什么。

  汽车平稳地驶入他们所住小区的地下车库,引擎熄火的瞬间,周围彻底陷入
一片死寂,只有车内空调系统还在发出微弱而单调的送风声。

  程甜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解开安全带下车。她保持着靠窗的姿势,白皙的侧
脸在车库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只有那双清亮的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地
倒映着仪表盘上微弱的光芒。她沉默了几秒钟,那几秒钟对于顾初来说,仿佛被
无限拉长,充满了令人不安的重量。

  然后,她缓缓地转过头,目光平静地落在顾初那张写满了疲惫和心事的侧脸
上,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如同投入静水的一颗石子,瞬间打破了车内凝滞的
空气:「顾初,今天晚上……在饭桌上,你的眼睛,好像一直没离开过她。」

  顾初的心猛地一沉,一股混合着被看穿的窘迫、心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
的情绪瞬间涌了上来。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开口否认,但迎上程甜那双过于平静、
仿佛早已洞悉一切的眼眸时,所有的辩解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避开了她的视线,目光有些狼狈地投向前方空无一物的挡风玻璃,声音带
着一丝他自己都能听出来的干涩:「有……有吗?可能是……你想多了吧。」

  程甜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那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追问,比任
何激烈的质问都更具压力。

  顾初感到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他清了清喉咙,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
自然一些,但话语却显得更加欲盖弥彰:「嗯……就是觉得她变化挺大的吧,跟
以前不太一样了。而且,我们以后还要一起工作,多了解一下她的状态……这也
正常。」

  这个解释连他自己都觉得牵强。他能感觉到程甜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他脸上,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像X光一样,似乎能穿透他所有的伪装。

  为了打破这种令人窒息的审视,也为了转移话题,顾初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语气也带上了一丝刻意营造的惊讶和困惑:「而且……说实话,我今天晚上…

  …让我觉得有点……走神的,其实是她和李博现在的关系。」

  他转过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真的对此感到不可思议:「李博之前跟我
说了,他们俩现在……是什么『开放式关系』。就是……允许对方和别人……你
懂的。我当时听了都懵了,觉得这……这怎么可能?挺……不可思议的。」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程甜的反应,试图将自己之前的「失态」归咎于对这种
新奇关系的震惊,而不是对戴璐璐本人的过度关注。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又将话题引向了程甜,试图
将谈话的主动权交出去:「甜甜,你不是学心理学的吗?对这种……关系模式,
你怎么看?我总觉得……有点超出我的理解范围了。」

  程甜静静地听着他的话,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只是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了一
丝了然。她并没有像顾初预期的那样,立刻对「开放式关系」表示出惊讶、批判,
或者开始进行专业的心理学分析。

  她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微微侧过头,目光清澈地看着顾初,甚至还带上了一
丝若有若无的的笑意:「在你问我『怎么看』之前,我能先问一下吗,顾初?」

  她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穿透力:「你现在问我这个问题,
是以我『男朋友』的身份,在向你的『女朋友』征询对你朋友新奇生活方式的看
法和感受?还是……仅仅是作为一个对新事物感到困惑的人,在向一个所谓的
『心理学专业人士』,咨询对某个社会现象的客观分析?」

  顾初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反问问得一愣,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原本只是想转移话题,顺便拉近和程甜的距离,却没想到被她如此直接地
指出了他提问背后可能隐藏的身份错位和动机模糊。

  看着顾初脸上那份明显的窘迫和语塞,程甜眼底的笑意加深了一些,但很快
又被一种更深沉的情绪所取代。她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有些无奈,又像是早已习
惯了他这种下意识的回避。

  「好吧,看来你也没想清楚。」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前方,声音恢复了之
前的平静,「不过没关系。无论是哪种身份,我的答案可能都差不多。」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整理思绪,然后缓缓说道:「首先,得承认,心理学
的课堂上,老师可没教过我们『开放式关系』这门课。这玩意儿太新,也太复杂
了,估计连写进教科书都还得等上好几年呢。」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自嘲,稍微缓和了刚才有些紧绷的气氛。

  「不过,」她话锋一转,眼神再次变得深邃起来,「虽然课堂上没学过,但
生活这个老师,有时候……教给我们的东西,可能更刻骨铭心。」

  她的目光飘向窗外,仿佛陷入了回忆:「我跟你提过我爸妈吧?我爸……在
银行工作,做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分行行长。男人嘛,手里有了点权,有了点钱,
就容易……飘。」

  「他那会儿,应酬特别多,经常很晚才回家,身上总是带着酒气和香水味。

  我妈……其实心里都清楚。我们家亲戚,邻居,甚至我小时候去他单位找他,
都能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但他每次都用『工作需要』、『逢场作戏』来搪塞。我
妈呢,为了这个家,或者说,是为了维持一个外人看起来『圆满』的假象,她选
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程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重量:「她从来不大吵大闹,甚至还
会在外人面前替他打圆场。但我在家的时候,能看到她一个人偷偷地哭,看到她
眼神里那种……一天比一天深的疲惫和失望。那种日子,对她,对我,都是一种
漫长的煎熬。」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冷淡的讽刺:「后来呢?后来我爸被人坑了,
吃了大亏,差点连工作都丢了。从那之后,他才算是彻底老实了,跟外面的那些
莺莺燕燕也断了联系,开始天天按时回家,对我妈也变得……殷勤起来。外人看
起来,好像是浪子回头了,日子也安稳了。」

  「但只有我知道,」程甜的声音里充满了一种洞悉真相后的苍凉,「有些裂
痕,一旦产生,就永远无法真正弥合了。我妈……她也许原谅了他,但她再也没
有真正开心过。他们之间,只剩下一种……基于习惯和责任的、空洞的相处模式。」

  讲述完这段过往,车厢里陷入了更深的沉默。顾初能感受到程甜话语里那份
沉重的压抑和对那种虚假关系的深刻厌恶。

  程甜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些不愉快的回忆都呼出去,然后才重新将目光
转向顾初,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静和理智:「所以,回到你刚才的问题。李博和
戴璐璐选择『开放式关系』,我怎么看?」

  「我只能说,我并不觉得这种关系模式本身,有什么绝对的对与错。」她的
眼神清澈而坚定,带着一种超越了个人好恶的客观,「就像我爸妈那种看似『正
常』的婚姻,内里可能充满了欺骗和痛苦;而李博他们那种看似『离经叛道』的
关系,如果建立在真正的坦诚和尊重之上,也许……反而能走得更远,更健康。」

  「关键不在于形式,顾初,」她的声音变得更加认真,也更加直接,像是在
点醒他,「关键在于身处其中的人,是否真正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是否能够诚实
地面对自己的欲望和恐惧,是否愿意为了维系这段关系,付出足够的努力去沟通、
去理解、去设定和遵守彼此都能接受的边界。」

  「如果从我的角度看,我会说,开放关系的核心,是极致的『坦诚』和相互
『尊重』。这可能比传统的一对一关系,要求更高,也更难做到。」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变得锐利,直视着顾初的眼睛:「所以,比起评判
他们的选择,我其实更好奇的是……你,顾初。你听到『开放式关系』这个词的
时候,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是什么?是纯粹的好奇?还是……别的什么?」

  她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到顾初脸上,这一次,她的眼神变得无比清晰和直
接,像一束柔和却无法回避的光,照亮了他内心所有试图隐藏的角落:「我更在
意的,不是他们,而是你,顾初。」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力量:「是你今天晚上,
在饭桌上,一次次看向她的眼神;是你从坐下到离开,那份始终无法真正放松下
来的、紧绷的姿态。」

  顾初的心再次被狠狠揪紧,他感到一种无所遁形的窘迫。

  「我理解,她是你很重要的一段过去。你们一起经历过很多,那些记忆不可
能轻易抹去。」程甜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但是,
顾初,我希望你能明白,我选择和你在一起,是因为我相信我们能有一个属于我
们自己的未来。」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给自己勇气,说出内心最深处的担忧和底线:「我不
想做任何人的影子,更不想活在别人过去的阴影里,时刻猜测着在你心里,我到
底占了多少分量,又有多少是属于她的残留。我需要知道,在你心里,我到底是
什么位置?是现在进行时,还是……只是一个用来填补空缺的替代品?」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脆弱,但语气却依旧坚定:「像我妈妈那
样,用隐忍和自我麻痹换来表面的和平,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也不是我能接受
的相处方式。我理解人性的复杂,我甚至能理解……男人可能会有偶尔的动摇或
者所谓的『花心』,但我绝对不能接受欺骗和不被尊重。」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顾初,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认真:「我不需要你立刻给我
一个完美的答案,或者强迫自己忘记过去,甚至,我会接受你在心底为她留一个
小小的位置。但我需要你的坦诚,顾初。我需要你正视自己内心的矛盾,而不是
逃避它,或者试图用其他事情来掩饰它。我需要知道,在你心里,我,程甜,是
不是那个你愿意优先考虑、愿意用心去经营未来的主要伴侣?你的心,到底是不
是主要在我这里?」

  程甜的这番话,像一把温柔却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顾初一直以来刻
意回避、甚至自我欺骗的内核。他看着眼前这个总是温柔包容的女孩,此刻却展
现出如此清晰的原则和不容妥协的坚持,内心充满了愧疚、慌乱,还有一丝…

  …被彻底看穿后的狼狈。

  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想要承诺,却发现所有的语言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
白。他知道,程甜要的不是空洞的保证,而是他内心真实的答案。而那个答案,
此刻的他,连自己都未必能完全理清。

  最终,他只能低下头,避开她那过于清澈的目光,声音艰涩地说道:「对不
起,甜甜……今天晚上,是我想多了,让你……不舒服了。」

  他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某种决心:「你……你放心,我……我知道
自己现在是谁的男朋友。戴璐璐……她,她是过去,也是现在的合伙人,仅此而
已。」他知道这个解释并不完美,但他努力想表达自己的立场。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郑重地看着程甜,许下了那个或许沉
重,却也代表着一丝希望的承诺:「以后……以后再有任何涉及到她的事情,或
者……或者我自己有什么让你不安的想法和情绪,我……我保证,我都会第一时
间跟你说,跟你坦诚地沟通,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程甜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努力想要表达的真诚和尚未完全消散的
挣扎。她没有立刻回答「好」或「不好」,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眼神里那份明显
的失落和疑虑似乎淡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疲惫的平静,以及一丝
……愿意再相信一次的、微弱的期许。

  她终于伸出手,解开了安全带,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下车吧,早点休息。」

  顾初看着她推开车门,走进电梯间的背影,心中那块沉甸甸的石头似乎并没
有完全落下。他知道,今晚这场看似平静的摊牌,只是暂时达成了一个脆弱的休
战协议。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而他刚刚许下的那个关于「坦诚沟通」的承诺,在未来那些无法预知的风浪
面前,究竟能支撑多久,连他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车库里,只剩下他和那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去的、属于两
个女人和一段复杂关系的、无形的暗涌。


             第十一章 镜中的试探

  冰冷的金属框架纵横交错,各种造型奇特的专业灯具悬挂其上,仿佛一座未
来实验室的顶棚装置。背景是一排可以卷起的巨幅幕布,颜色各异,如同沉默的
深渊,等待后期虚拟世界的光影缓缓叠加,吞没现实的一切边界。

  程甜像是误入了一间未来实验室的古典精灵,她身穿一套工艺繁复的民族服
饰,靛蓝粗布层层叠叠,厚实又富有质感,五彩丝线织出的图腾在灯光下微微闪
动,仿佛有生命。那套华丽沉重的纯银头饰则在聚光灯下反射出细碎而清冷的光,
如星辰落入人间。

  她的眼神始终跟随着不远处顾初手中那台黑色相机的镜头移动。她一丝不苟
地配合着他简练的指令,缓慢转身、调整、凝视,试图在镜头的冷冽注视下,把
自己与这套古老服饰的神韵完美融合,拍出一种跨越时空的气质。

  可即便动作一如既往的精准,她的心神,却早已不在现场。

  她最终,还是来了。

  这个决定并不轻松。上次在金牛湖畔的晚宴,面对戴璐璐那看似随意的拍摄
邀请,她内心掠过的第一反应其实是一种本能的防备,甚至,还有一丝连自己都
几乎察觉不到的抗拒。

  她和顾初在车库那场几近撕破脸面的对话,似乎帮他们找回了某种坦诚,也
让顾初的情绪平稳了些。但程甜心里清楚,那种改善只是表象。戴璐璐,这个顾
初过去女友的名字,远比她想象中,更深地嵌进了他的记忆,也更难以被轻易抹
除。

  她不能再等待顾初慢慢「好起来」。

  她渐渐明白,靠顾初一个人去放下,或者靠她自己不断地体谅与包容,都远
远不够。那个女人的名字,就像某种无声的地标,在顾初的心灵地图上画出了一
块她难以接近的禁区。她必须主动出击,不能再原地等待。

  所以她来了。以一个拍摄对象的身份,踏进了这间藏着他们三人过往与野心
的工作室。

  但她真正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戴璐璐。

  她需要靠近她,仔细地看、冷静地听,甚至在不动声色中试探、触碰她的边
界。

  当然,这一切最终的目标,都指向顾初,指向那段看似重新上路、却暗藏暗
流的感情。她想要更稳固的信心,而不是靠假设和幻想维系的安全感。

  今天的拍摄主题听起来颇为硬核——她拍摄的这系列高精度照片,通过AI
系统对她这组照片进行深度学习和风格迁移,最终生成一个可以高精度复现该民
族服饰风格的LoRA模型。

  然后,这个LoRA模型将被嵌入已有的数字人模型中,像给虚拟人「换皮
肤」一样,快速生成各种带有这一风格的高质量图片素材,满足未来客户定制化
的需求。

  顾初看起来状态比湖边晚上好很多,至少从表面上看是这样的。他完全沉浸
在摄影师的角色里,目光专注,语气利落,仿佛那个游移不定的男人只存在于她
那晚的心绪里,是她焦虑心绪投射出的一个幻影。

  李博则更像这个高科技实验室里一块沉稳的处理器。他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
站在戴璐璐身后大约半步的距离,如同一个绝对可靠的基站,稳定地接收、处理
并反馈着各种复杂信息,为整个拍摄流程提供着无声的技术保障。

  而戴璐璐,毫无疑问,是这个空间真正的掌控者。她并没有像顾初那样忙于
具体的操作,也没有像李博那样专注于数据和技术细节,而是以一种看似随意、
实则掌控全局的姿态,游走在拍摄区和监视器之间。

  他们三个人,构成了一个紧凑、分工明确的三角形。顾初专注于他的光影艺
术与AI技术的精妙磨合,在镜头后寻找着他的创作激情;李博如同一个忠诚而
沉默的守护者,默默守护着他的代码王国,也守护着他身前那个耀眼的「女王」;

  而戴璐璐,则像这个精密系统的大脑和心脏,引导能量的流向、决定节奏的
快慢。

  而她,程甜,穿着一身象征遥远传统的民族服饰,站在这三人构建的未来世
界里,忽然意识到自己像一个闯入者。她努力寻找自己的位置,甚至隐约想要撼
动这个稳定系统中最强大支点,但这种「变量」的角色,带来的更多是深深的不
安。

  「好了,甜甜,非常棒!光感和情绪都抓得很好!」不知不觉间,拍摄已经
持续了大半个小时,顾初终于满意地放下了手中的相机,脸上露出熟悉的笑容,
语气也柔和下来,「今天状态特别好,先休息一下,喝口水。」

  他快步走到监视器前,弯下腰,和一直站在旁边的李博一起,凑近屏幕,开
始认真地审视着刚才拍摄的成果。监视器连接着后台系统,已经快速导出了几百
张照片。

  每一张照片里的「程甜」,都美得像不真实的幻象。层叠的褶皱、银饰的光
泽、那绣得精致的图腾纹样,在顾初巧妙营造的光影下,有种油画般的质感与戏
剧张力。她的眼神时而空灵,时而哀婉,有时又带着一丝原始的野性——仿佛她
真的从某个古老传说中走了出来。

  「辛苦大家了!」程甜也走上前来,目光落在那些令人惊艳的照片上,脱口
而出,「这也太好看了吧……感觉我都不认识我自己了。」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旁边另一台正在高速运转的电脑上,屏幕上跳跃着
各种她完全看不懂的参数、曲线图,还有密密麻麻滚动的代码。屏幕中央,一个
极其逼真的、穿着简约运动背心和短裤的女性数字人模型,正流畅地做出各种动
作。

  程甜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眼睛亮晶晶地凑了上去,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叹看向
戴璐璐和李博:「璐璐姐,李博,你们这个AI系统也太牛了吧!这不是魔法是
什么!我刚刚还在想,拍那些照片到底有啥用,现在一看这个……」她兴奋地指
着屏幕,「我大概明白了!是不是说,把我的照片喂进去,它就能学会怎么穿瑶
族的衣服?」

  戴璐璐被她那股真挚又傻气的劲儿逗笑了,眼神里的那点审视慢慢淡了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松的亲切。她走到电脑前,熟练地接过鼠标,一边操作一边
解释:「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但不完全是。你看,」她指着了那个穿着运动背心
的基础模型,「这个就是我们的『素体』——拥有标准骨骼结构、肌肉走向、皮
肤纹理的基础数据库。它已经具备了模拟人类各种姿态和表情的能力」

  随着她的操作,屏幕上的数字人时而做出跑步的姿势,时而又做出忧伤的表
情,甚至连肌肉的拉伸和皮肤的微小褶皱都模拟得惟妙惟肖。

  「你刚才拍的那些照片呢,」戴璐璐继续说,「我们会用算法提取出服饰的
款式、材质、图案、光泽度这些关键信息,然后生成一个专属的『风格指令包』,
也就是我们说的LoRA模型。相当于给『素体』量身定做了一套瑶族风格的皮
肤和服装。」

  她说着,在系统里调用了一个标记为「赛博朋克」的LoRA模型,然后点
击「应用」。

  屏幕上的数字人瞬间完成了「变身」,身上的运动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
一套充满了未来科技感的紧身战斗服,泛着蓝紫色的霓虹光泽。背景也一秒切换
成一条未来风格的赛博街道,下着酸雨,广告牌密密麻麻,一下子充满了视觉冲
击。

  接着,戴璐璐又如同一个技艺精湛的魔术师,兴致勃勃地向程甜展示了系统

  更强大的功能——包括一键换脸、身材微调、甚至是一键生成特定情绪和氛围的

  场景……

  程甜看着屏幕上那个千变万化、仿佛拥有无限可能的虚拟人物,先是惊讶地
睁大了眼睛,随即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她转过头,看向戴璐璐,目光中带着
一丝恰到好处的、混眼神中带着一点试探,又掺着真心的敬佩:「璐璐姐,你们
这个素体……跟你长得也太像了吧!不能说一模一样吧,但真的……像是从你身
上克隆出来的?」

  戴璐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漫不经心地端起桌上的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口,
才用一种看似随意的口吻说道:「是吗?毕竟,要让AI理解人体的每一寸肌肤
在不同光线下的质感,每一块肌肉在运动时的牵拉,甚至……在某些极端情绪或
状态下,身体最细微的反应……这些都需要极其精细、极其全面的原始数据作为
支撑。」

  她顿了顿,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语气更随意地补了一句:「我还以为,顾初
已经跟你提过了呢?当时为了快速启动项目,也为了确保数据质量足够『真实』,
这个素体的原始数据……确实,大部分都是用我的。」

  她说得太自然了,但下一句话,像一记柔软又精准的重锤,轻轻敲击着程甜
内心最深处的防线,让程甜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包括……之前为了给工作室引流拍的那类风格的数据也有。」她声音柔和,
「毕竟如果想让模型具备『从穿着到不穿』的还原能力,原始数据越完整越好。
因此,最近我们还重新做了一轮更精细的动态捕捉和3D扫描。」

  她语气很轻,但程甜心里却仿佛掀起了一场风暴。她其实早有一些模糊的猜
测,可当戴璐璐这么坦然、这么从容地说出这些话时,还带着那种「理所当然」
的技术专业感,程甜仍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震惊、敬佩、难以置信,一点点隐秘的嫉妒,
像一滴墨水,悄悄在心底的白纸上散开。

  「天啊!」程甜深吸一口气,努力消化着这巨大的信息量,脸上努力维持着
恰到好处的惊讶,语气中充满了敬佩,「璐璐姐……我……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
么了!我之前只听说你们这个项目投入巨大,要求极高,但真的没想到……核心
的基础,竟然……竟然是你用自己的身体……这也……这也太……」

  最终,她选择了一个听起来最「正面」、也最符合当下语境的词:「……太
她顿了一下,最终选择了一个听起来既真诚又安全的词:「……太先锋了!这简
直是……真正的为科技和艺术献身吧!」

  她身体微微前倾,语气也变得更加恳切:「璐璐姐,我是真的特别佩服你。
不只是因为你敢这么做,而是你真的……很清楚自己要什么,然后就果断去做。
这种决断力,还有掌控力……真的特别让人敬佩。」

  说到这里,她稍稍放慢了语速,语气也带上一点探寻的意味:将话题从单纯
的「身体付出」引向了更深层次的「思想认知」,试图触及戴璐璐更核心的价值
观:「你给我的感觉一直就跟别人……不太一样。上次一起吃饭我就觉得,你好
像看事情总是特别透,也特别自由?」

  这是一个小心翼翼的试探,像一个伸出去的触角,试图轻轻触碰戴璐璐内心
世界更深的部分。

  戴璐璐看着程甜,那双眼睛写满了真诚、好奇,还有一丝藏得极深的探究意
味。她仿佛已经看透了程甜层层包裹下的真正意图,却没有拆穿,反倒顺着她的
话,带着一种略带过来人味道的轻松语气说:

  「也许不是我真的有多『自由』,甜甜。」

  她的声音像带着某种节奏感,轻缓却不失锋利,像是在分享某种早已内化的
人生感悟:「可能只是……我比别人更早意识到,这个世界原本就充满了各种各
样的、有形无形的规则、期望和束缚。」

  她眼神幽深而意味深长,「当你不再被那些看不见的框框条条轻易束缚住思
想和选择,在别人眼里,你自然就显得『自由』一些。」

  程甜的心跳微微加速,她感觉到,自己期待已久的机会,似乎真的来了。

  她顺着戴璐璐的语气往下接,带着一点探询,一点藏不住的好奇,把话题轻
轻引向了她真正关心的方向:

  「比如……感情里的那些规则和形式?」

  她说得自然,没有故意造作,却也不失分寸。

  「比如感情。」戴璐璐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程甜那张写满了探究和隐藏着不
安的年轻脸庞上,没有丝毫的闪躲和回避,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个问题会来。

  程甜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微微出汗,心脏也不自觉地加快了跳动。她知道,接
下来她们的对话,将真正进入那些隐藏在平静表面之下的、关于爱、欲望、占有
和自由的汹涌暗流。

  她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不远处——顾初正侧身和李博一起凑在电脑前,专注
地讨论着什么,表情认真,全然没注意这边气氛的细微变化。

  很好。

  她重新看向戴璐璐,身体微微前倾,眼神中多了一份真诚,也带着一丝礼貌
之外的直接:

  「璐璐姐,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对我触动挺大的。特别是关于亲密关系。我
最近也遇到一些想不太明白的事情,总觉得很多老的观念已经不太适用了。不知
道你有没有空,能不能私下再跟你请教一些看法?就当是换个角度思考问题……
或者,满足一下我个人的小好奇。」

  她的语气依然带着尊重,但也明显更主动、更坦率,把寻求帮助的姿态巧妙
地藏在了好学的语气背后。

  戴璐璐望着她,眼里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欣赏。这女孩年轻,却不简单。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似有若无地扫了一眼程甜脸上的期待与紧张,然后又
扫向不远处那两个正专注于工作的男人——顾初与李博——目光在他们之间流转
了一圈,仿佛在心中快速地进行着某种复杂的计算和权衡。

  几秒的沉默,足够让程甜的心又跳快了几下。

  戴璐璐终于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抬头,朝那边喊了一声,语气恢复了之前的
随意:「李博、顾初。」她像随口一样地说:「程甜刚才对我们项目的一些技术
细节挺感兴趣的,正好我带她去数据采集室那边看看,顺便聊聊。有些内容你们
技术宅估计没兴趣,就不打扰你们了。」

  得到了「许可」,戴璐璐转过头,对着程甜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嘴角勾起一
抹含义复杂的笑意:「走吧,甜甜。那边安静一些,也更方便我给你展示一些
……或许让你大开眼界的『有趣』东西。」

  与摄影棚那股似乎尚未完成的工业感相比,另一侧数字人项目的工作间,像
是提前从未来投射而来。柔和而均匀的冷色调灯光从隐藏在天花板的灯带中散发
出来,照亮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却不留一丝多余的阴影。

  房间不算太大,但布局紧凑而高效。靠外墙的一侧,是一排整齐排列的服务
器机柜,另一侧的桌子上摆放着多台高性能电脑显示器,屏幕上正运行着复杂的
图形界面和代码流。程甜瞥见其中一个屏幕上,还停着刚才她看到的那个数字人
模型。

  房间的深处,则是一个更加私密的区域,墙上嵌着一一整面单向透视玻璃,
将空间悄然一分为二。那道嵌在玻璃旁、需要刷卡进入的小门,不动声色地宣告
着此地的高度机密。

  那里面,是一个圆形的升降平台,略微隆起,被数台摄像头、三维扫描和动
态捕捉设备环绕。靠墙一侧摆着饮水机和一张线条简洁的深灰色沙发,像是专为
被拍摄者预留的中场休息区。

  这里不像是一个摄影棚的附属空间,更像是一个……剥离了所有情感色彩的、
专门用于精准记录和分析人体数据的科学仪器。

  戴璐璐随手关上身后的门,隔绝了外面最后一点喧嚣。她并没有坐下,目光
却落在了程甜身上,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审视。

  程甜打量着这个充满未来感、又显得异常私密性空间。她能感觉到戴璐璐的
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不是咄咄逼人的锐利,而是一种柔和却极具穿透力的注视,
仿佛能轻易看穿她心底那些小心翼翼藏起来的念头。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
己镇定下来,主动打破了沉默。

  「璐璐姐,」她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恰到好
处的认真,「我直说吧。今天来,除了拍摄的事情,其实……确实还有一件挺重
要的事情,想和您……坦诚聊一聊。」

  她用了「您」这个敬语,或许是她下意识地想要在气场强大的戴璐璐面前放
低姿态,以获取对方的信任和好感,为接下来的谈话创造一个更有利的氛围。

  戴璐璐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意外的表情,仿佛早
已预料到这场「私下请教」的真正目的。

  程甜迎上她的目光,语气却尽可能地保持平稳:「上次在金牛湖吃饭……不
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了,我注意到,顾初他……他的眼神,好像总是会不自觉地
……看向您。」

  她仔细地观察着戴璐璐的反应。戴璐璐原本懒洋洋靠在桌沿的身体,几不可
察地微微挺直了一些。她没有立刻回应,房间里只有服务器低沉的嗡鸣声,在空
气中单调地回荡。

  这短暂的沉默,让程甜的心不由自主地悬了起来。

  几秒钟后,戴璐璐才缓缓抬起眼帘,目光平静地落在程甜脸上,她轻轻开口,
声音带着一种沉稳的、仿佛早已置身事外的疏离感:「哦?是吗?也许吧,我倒
是没怎么特别留意。」

  她的语气顿了顿,话锋微微一转,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反问,「这让你……
感到困扰了,对不对?」

  那语气不轻不重,却像一把钝刀,准确地划开了程甜精心设计的开场白,直
接点到了她内心的软肋。

  程甜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坦然,甚至带上了一丝下定决心的
决心:「是的,璐璐姐,不瞒您说,确实有点。」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更准确
的措辞,「那天吃完饭,我和他……聊过这个。」

  她又观察了一下戴璐璐的表情,见她并无打断之意,才继续说道:「他后来
跟我解释,说他之所以那样……其实是因为他知道了您和李博之间,是『开放式
关系』。他说,这让他有点意外……或者说,他需要时间去消化。」

  她小心翼翼地抛出了「开放式关系」这几个字,如同投石问路。

  但戴璐璐听到这话,脸上没有一丝被冒犯或不适的表情,反倒有种早就明白
的平静。她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像终于等到了问题的核心。

  她双手自然地交叠放在身前,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带着一丝近乎纯粹的好奇
和审视,看着程甜,语气平静地反问道:「所以呢?你听了他的解释,是觉得我
们不应该选择这样的关系?还是觉得……他因为知道了这个,觉得自己是不是错
过了什么?」

  她的语气里没有生气,没有辩解,甚至没有一丝刻意的防御,而是像在温和
地引导程甜,去说出内心更深处的真实想法。

  程甜望着她如此冷静从容、几乎游刃有余的态度,心中暗自赞叹她的心理素
质,同时也感觉到了一丝压力。

  她知道,自己要想达成此行的目的,必须表现得更真诚,也需要采取更为迂
回的策略。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语气放缓,试图展现出最大限度的理解和包容,甚至带
上了一丝同为女性的共情:「璐璐姐,您别误会,我知道感情的形式没有绝对的
对错,我完全尊重您和李博的选择。每个人都有权利去过自己认同的生活方式。」

  她的声音变得更加温柔,眼神也充满了真诚,「回过头说,我也明白,您和
顾初曾经的那段感情,一定是非常特别的……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塑造了他今
天的样子。」

  她顿了顿,话锋巧妙地一转,将话题引向了自己的担忧,眼神中适时地流露
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脆弱和恳求:「那天晚上,我和他有过一次很深入的沟通。我
跟他说,我不会强迫他彻底忘记过去,甚至……我可以理解,他在心底深处,为
您,或者说为那段美好的回忆,保留一小块柔软的位置。毕竟,那是他人生的组
成部分。」

  「但是……」她的眉头几不可察觉地蹙了一下,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
担忧,「我也确实有些担心……担心您和李博选择的这种『开放式』关系,会不
会……无意间让他产生一些不太现实的幻想。」

  「比如说,他会不会因为知道您是开放的,就误以为……他还有机会?或者,
会不会因此让他对我们现在的关系产生动摇,让他更分不清……什么是已经翻篇
的过去,什么是应该珍惜的现在?」

  这番话,说得温婉而有分寸。她既没有指责,更没有冒犯,却清楚地传达出
自己作为现任女友的合理焦虑,还将问题的根源巧妙地引向了「开放式关系」本
身可能带来的「误解」。

  戴璐璐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她等程甜说完,才轻轻抬了抬
下巴,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再次直直地射向程甜的眼睛深处,仿佛要一寸寸看
穿她心底的所有念头。

  「甜甜,」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穿透力,「你很聪明,心
思也确实很细腻。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其实……」她微微一笑,那笑容依旧没
有完全抵达眼底,带着一丝了然的锐利,「你你真正想说的,是不是希望我,或
者说我和李博,能主动和顾初划清界限,甚至……最好能从他的生活中彻底消失,
这样才能让他彻底安心地和你在一起,对吗?」

  这直接而犀利的点破,让程甜的心猛地一跳。她下意识地想要辩解:「不!
璐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迎上戴璐璐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
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诚恳,而不是像在为自己找借口:「我当然希望顾初
能把心思都放在我身上,这是人之常情。但我并不是想用这种方式……这……应
该算是人之常情吧。但我真的不是想以这种方式来逼您表态,或者要求您为我们
的关系牺牲什么。」

  「我只是觉得,顾初最近确实有点钻牛角尖了。我担心他会误解『开放式关
系』的含义,然后……做出一些伤害自己,也伤害我们的事情。」

  她停顿了一下,组织着语言,试图将话题重新拉回到「解决顾初的问题」上
来:「所以我才想,或许我们可以……从您这边,传达一个更清晰的态度?又或
者……我们能不能一起想个办法,帮他理清现实?」

  戴璐璐看着程甜略显急切的辩解,眼中的锐利慢慢淡去,她身体微微后仰,
靠在桌沿上,双手再次环抱在胸前,形成一个自我保护的姿态,但语气却出人意
料地温和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甜甜,」她语气轻柔,却依旧直指人心,「谢谢你的坦率。我知道你是在
为他着想,也看得出你对他的感情是真挚的。但……」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仿佛在回忆着什么。「你有没有想过,顾初
真正的心结,可能根本不在于我,也不在于我和李博选择了什么样的关系模式?」

  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在程甜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他真正害怕的,
其实是『失去』——他害怕失去激情,害怕失去主导的位置,害怕失去他过去那
个无所不能、能拯救自己的身份认同……包括,害怕失去你。我们之前曾经的关
系,无论好坏,都成了他用来反复比照现在、确认自身存在感的一个……坐标系。」

  「这种东西,」戴璐璐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已经扎根在他心底
了。它跟你、跟我,甚至跟李博,都不一定有直接关系。这种东西,不是靠谁退
一步,或者你表现得多包容就能解开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甜甜。他需要自己想明白,自己走出来。我们做得再多,
有时候反而会让他更逃避,你觉得呢?」

  程甜沉默了。她不得不承认,戴璐璐分析得很有道理。顾初的问题,确实不
仅仅是关于「前任」的阴影,更深层次的,是他自身的困境。

  她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她抬起头,看着戴璐璐,语气中带着一丝破釜
沉舟般的提议,也带着一丝年轻人特有的、不按常理出牌的直率和行动力:「也
许……也许您说的是对的,璐璐姐。强行避开问题没用,光靠温和的方式也未必
能真正帮他走出来。既然他执念在过去,执念在……你们之间那段关系……」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给自己鼓劲,眼神中带着一种豁出去般的决绝和试探:
「那我们,或许真的应该做点什么。用一种更直接、甚至……更极端的方式,帮
他看清楚——他现在已经彻底走出那个过去了。给那段关系,一个无法回避的
……『结尾』。」

  她的语气中刻意强调了「我们」和「一起」,目光紧紧锁定着戴璐璐,试图
从她眼中捕捉到一丝认可或配合的可能。她知道,这番话极其大胆,甚至有些荒
谬,但或许……只有这种不走寻常路的方式,才能打破顾初内心的僵局。

  戴璐璐饶有兴致地看着程甜,看着她眼中那份混合着紧张、期待和某种破釜
沉舟般勇气的复杂光芒。她眼中的欣赏意味更浓了,似乎对程甜这种敢于直面问
题、甚至提出如此「离经叛道」解决方案的勇气,感到既意外又有趣。

  她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带着明显玩味的笑容:「『一起做点
什么』?『极端的方式』?甜甜,我发现……」她的声音拖长,带着一丝调侃,
「自从听说了『开放式关系』这几个字之后,你的想法……好像也变得越来越
『开放』,越来越具有想象力了啊?」

  程甜的脸颊微微一红,但并没有退缩,反而迎着戴璐佬的目光,半开玩笑半
认真地说道:「也许是被您的『先锋』精神感染了吧?或者说……是现实逼得我
不得不打开思路?」

  戴璐璐脸上的调侃意味渐渐淡去了一些,多了几分认真的神色。她看着程甜,
似乎觉得有必要更清晰地阐述一下自己的立场,以免对方产生不必要的误解。

  「不过,甜甜,关于『开放』这个词,可能需要更准确地理解一下。」

  她顿了顿,组织着语言,语气变得平静而清晰:「我选择开放式关系,或者
说,我和李博共同选择这种模式,是在一次次深度沟通之后达成的共识,是我们
都认为这种方式最适合我们现阶段的需求和对亲密关系的理解和需求——它的核
心不是放纵,而是坦诚、尊重、沟通,还有清晰明确的边界感。」

  她的目光落在程甜略显困惑的脸上,继续解释道:「这并不代表『随便』。
恰恰相反,正因为我们走了一条非传统的路,我们对界限的设定、对『知情同意
』的坚持,可能比传统关系更加严谨,更加慎重。」

  为了让程甜更直观地理解,她稍微思索了一下,忽然笑了笑,说道:「我打
个可能不太文雅的比方啊……『抠鼻子』。」

  她甚至还伸出手指,在自己鼻子旁边虚晃了一下,带着几分俏皮的神色:
「很多人可能私下里觉得抠鼻子挺舒服的,对吧?能解决问题,带来一点小小的
快感。但是——」

  她话锋一转,眼神变得认真起来,「如果现在突然走在大街上,有个人冲过
来和你说『你鼻子好像有点不舒服,我来帮你抠抠』,然后不管你愿不愿意就动
手了……你会怎么想?是不是觉得被冒犯了?反感?恶心?甚至想扇他一巴掌?」

  戴璐璐看着程甜若有所思的表情,将比喻拉回到现实:「亲密关系,尤其是
性,也是一回事。我和李博选择了开放,是在我们彼此建立的信任与约定之内,
探索我们自己的可能性,不是任何人都能随意闯进来的。我的身体、我的意愿,
始终是属于我自己的。而是否『开放』,对谁开放、怎么开放——这个决定权,
永远掌握在我们手中。」

  程甜若有所思,片刻之后,她似乎下定了决心,顺势将话题再次引向了之前
那个有趣的比喻:「璐璐姐,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不过说真的,您刚才那个『抠
鼻子』的比喻虽然很形象,但我总觉得……好像不太贴切。」

  她看着戴璐璐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继续大胆地往下说,语气却变得更加温和,
也更具暗示性:「我倒是觉得,『掏耳朵』,也许会更合适一点?」

  「您想啊,」她慢慢地说,像是在引导对方一步步走进她的想象,「耳朵痒
了,自己掏掏,也许能缓解一下,但有时候怎么也找不到点儿,那种不彻底的难
受,反而更焦躁。而要是有人——比如说你非常信任的人,甚至……一个手法娴
熟的『采耳师』?」

  她特意加重了「采耳师」三个字,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他用更专业、更
温柔、更深入的方式……那种体验,是不是就完全不一样了?不但舒服,甚至可
能有点……超乎想象的放松和愉悦。」

  她看着戴璐璐,眼神中充满了期待和暗示:「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你得
足够信任对方,愿意让他靠近那个非常私密、非常敏感的地方……某种意义上来
说,不也就是——在彼此都允许的框架下,也许可以让某个值得信任的『第三方』,
偶尔……帮你『掏掏耳朵』?」

  她的语气温和而循循善诱,眼神中却闪烁着大胆的光芒,像一个小心翼翼地
布下诱饵的猎人,等待着猎物的反应。

  戴璐璐闻言,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
赏和兴味。她看着程甜,摇了摇头,仿佛在感叹这个年轻女孩的奇思妙想和大胆
直接:「甜甜,你这脑子……转得可真快!『掏耳朵』?你居然能想到这个……
不过,我觉得你这个比喻,还挺有意思。」

  她眼神微眯,嘴角含笑,看着面前这个意外机灵的小姑娘,像是在重新评估
她:「所以你的意思是,在你和顾初的关系里,你也能接受这种……『掏耳朵』
的情况?」

  程甜微微一笑,眼神坦诚而又带着一丝坚定地看着戴璐璐:「我承认,对我
来说,这仍然是一个比较新的概念。但就像您说的,璐璐姐,很多传统的观念都
在被打破。如果这种方式能够让彼此都更自由、更舒服,尤其是能帮助顾初走出
现在这个状态……我愿意试着去理解,甚至尝试。」

  戴璐璐看着程甜,眼中流露出一丝欣赏,她轻轻点了点头:「你比我想象得
勇敢多了,甜甜。开放式关系的核心,从来都不是游戏,而是成熟。它是两个人
之间极高程度的坦诚和信任,是对边界的深刻理解和不断的沟通。」

  她顿了顿,眼神意味深长地看着程甜:「但你刚才说,希望能够帮助顾初走
出现在的困境……这才是你今天来找我的真正目的吧?」

  程甜迎上戴璐璐的目光,坦然地点了点头:「是的,璐璐姐。我能感觉到,
顾初心里对您和那段过去,还有很多放不下的东西。可我爱他,我想和他开始新
的生活……而要做到这一点,他必须先从过去里走出来。所以,我在想——」

  程甜眼神中带着一丝试探和期待,看着戴璐璐说道:「如果我们两个……再
加上顾初,一起尝试一些新的方式,也许能让他彻底看清楚,现在和过去到底有
什么不同。也许,某些体验,能帮他放下执念,重新投入到现在的生活里来?」

  她的话不快不慢,却隐约透露出一种柔软而坚定的力量,就像是轻轻地揭开
一层帘幕,把某种可能性缓缓展现在戴璐璐面前。

  戴璐璐看着程甜,露出了一个饶有兴致的笑容。她带着一丝赞赏地说道:
「你这想法,甜甜,可真是……出人意料的大胆啊!不过……我倒是越来越欣赏
你了。」

  「让我确认一下,你的意思是——你,我,还有顾初,我们三个人,一起来
一场……『特别版的掏耳朵』?就靠这个,让他……放下心结?」

  她一针见血地点破了程甜话里的最大胆、也最私密的暗示。

  程甜的心脏猛地一缩,脸上瞬间飞起两片红霞,但她强迫自己没有回避戴璐
璐那直白的目光,而是迎了上去,坦然地点了点头,语气里却透着一种破釜沉舟
的勇气。

  「是的,璐璐姐。听上去确实挺疯狂的,甚至……有点荒谬。但我总觉得,
也许只有这种最直接、最震撼的方式,才能彻底打碎他心里那些不切实际的执念
……让他明白,你和他早就是过去,而我,才是他现在该面对的现实。」

  她顿了顿,像是努力咽下一口难以说出的东西,声音也低了下去:

  「也许……经历完这一次,他就能彻底清醒过来。」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自言自语,仿佛连她自己都对这个想法
的有效性充满了怀疑,但眼神中却依旧燃烧着一丝不肯放弃的、近乎偏执的希望。

  戴璐璐看着程甜,看着她眼中那份复杂的情绪——有大胆,有紧张,有期待,
有不确定,甚至还有一丝为了维护属于自己的东西的不顾一切的、近乎悲壮的决
绝。

  在那一瞬,她仿佛看见了另一个自己。不久前那个被逼到了墙角的夜晚,毫
无预兆地闪回她的脑海——当时的她最终情绪失控,带着哭腔和一种被掏空般的
绝望,近乎嘶吼地喊着:「李博我操你大爷!你到底还要我怎么样!」

  那种被逼到绝境、口不择言的崩溃感,那种混合着委屈、愤怒和深深无力的
滋味,此刻竟因为程甜这同样不计后果、甚至可以说是「走火入魔」的提议,而
有了一丝遥远而苦涩的回响。

  眼前这个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女孩子,为了抓住她想要的爱情,为了解决她眼
中的「问题」,竟然也提出了这种疯狂的解决方案。

  不,她迅速将那丝可能存在的、不合时宜的「共情」掐灭。她们不一样。

  她当初的崩溃,是被迫面对自己;而眼前这个女孩,似乎是想通过拉她下水,
来解决问题。

  她眼神恢复了之前的清明和审慎,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语气没有丝毫责怪,
反倒带着一点真心的赞赏:「甜甜,你这个提议……真的很大胆,甚至可以说,
挺有创意的。」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真诚的赞赏,「我也必须承认,你为了顾初,真的……
愿意付出很多。这一点,我很佩服你。」

  「但是,」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认真起来,「关于你刚才提到的那个『三
人行』的想法,恐怕行不通。」

  她抬起手,轻轻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不等程甜开口解释,便继续说道:

  「原因很简单。我和李博的关系,是建立在相互信任和共同选择的基础上的。
我们之间也探讨过一些……嗯,更深入、更多元化的可能性,包括你暗示的那种
方式。」

  「但我必须坦诚地告诉你,这个前提是——一切探索,都是基于我们两个人
的需要,而不是为了……解决别人的问题,或者满足别人的期待。」

  她的目光落在程甜脸上,目光变得锋利了几分:「我和李博,是一个整体。
如果未来有那么一天,我们觉得有必要,也有兴趣去尝试……包含第三个人
的玩法,那这个第三人选……也必须是我们共同的选择。」

  她顿了顿,似乎在给程甜消化的时间,然后用一种近乎陈述事实的、不带任
何感情色彩的语气,说出了那个最终的、也是唯一剩下的可能性:「所以,如果
你真的认为,这种方式能『治疗』顾初的心病,那么,唯一可能的组合,恐怕就
只剩下……我,李博,和顾初了。」

  她说完,便不再言语,只是平静地看着程甜,嘴角依旧挂着那抹意味深长的、
仿佛洞察一切的微笑。她巧妙地将「球」又一次踢回给了程甜,将最终的选择权,
连同其中蕴含的所有风险、代价和不确定性,都清清楚楚地摆在了这个年轻女孩
的面前。

  空气再次凝固。程甜看着戴璐璐,看着她那双平静却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眼睛,
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她知道,戴璐璐说的是事实,也是唯一的可能。而这个可
能,却比她最初那个「攻守同盟」的设想,要疯狂、也要……危险得多。

  她站在那个岔路口,一步之差,便可能万劫不复。

  她该如何选择?

             第十二章 危险的共识

  卧室的灯光是柔和的3500K暖色调,像一块厚实而温暖的琥珀色毛毯,
静静地铺陈在空间的每一个角落,也包裹着房间里的沉默。它驱散了窗外深夜的
微凉,却也像一层暧昧而模糊的滤镜,投射在墙壁和家具上,晕染出朦胧的光晕。

  顾初靠坐在床头,手里的手机亮着光,却像是一个空洞发光的摆设。他的手
指机械地滑动着屏幕,眼神却没真正落在上面任何一处。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神,
留下一个还在运作的壳子,一副灵魂临时离线的模样。

  程甜刚结束一天的忙碌,身上还带着些许疲意。她换上了柔软的棉质睡裙,
那熟悉的味道仿佛把她拉回了自己的生活节奏里。黑发随意地披散在她的肩头,
垂落在她的背后。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镜子里映出她略显疲惫但依旧清丽的面
容,也冷静地映出床上那个用手机假装「专注」的男人。

  她没急着说话,而是拿起一片厚实的卸妆棉,蘸取了适量的、带着淡淡玫瑰
香气的卸妆水,动作不紧不慢,几乎带着某种仪式感,仔细地卸着眼妆。卸妆棉
轻柔地拂过她的眼睑和睫毛,带走白天精心描绘的线条和色彩,也仿佛在一点点
卸下她白天面对戴璐璐时,那份刻意维持的镇定和策略。镜子里的人眼神变得清
澈起来,但也透着一丝藏不住的疲惫和临近摊牌前的锐利。

  「今晚啊……」程甜轻轻地打破了沉默。她没有回头,目光停在镜子里顾初
的影子上,声音听起来很轻,很软,像是一根羽毛落在水面,却又不轻易被忽视,
「从工作室回来你就一直不怎么说话。车上也一样,刚才也是。」

  她顿了顿,像是给他一个回应的空档,然后又像随口闲聊般接着说:「是拍
摄太累了?今天强度确实不小。还是……你心里有事?只是不太好跟我说?」

  顾初的肩膀轻轻一僵,像被人突然戳中了某个隐秘的痛点。他艰难地把目光
从手机上挪开,看向镜子里程甜那线条柔和的侧影,挤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
「嗯?没有啊……怎么会。」

  他努力让语气显得自然一些:「大概就是拍了一整天,对着那些灯和参数,
脑子转得有点慢了,有点累。」

  「累」是个完美的借口,但他下意识攥紧手机的手势,以及那个反应得太快
的表情,却像个没演好的剧本,轻而易举地出卖了他的心虚。

  程甜从镜子里清晰地捕捉到了他那细微的闪躲和不自然。她的眼神暗了暗,
擦拭的动作变得更加缓慢而专注,仿佛要将最后一点点残留的眼线都彻底清除干
净,也仿佛在给自己积蓄力量。

  她没有再追问,只是低下头,用另一片干净的卸妆棉,继续耐心地擦拭着另
一只眼睛的睫毛膏,仿佛要把所有残留的伪装都清除干净。她没再问,只是低下
头继续手上的动作。房间又一次归于沉默,但这次,它沉得像压在胸口的一块石
头。

  等她终于卸完妆,那双清澈的眼睛带着一点红,像是太过疲惫也像是刚刚洗
过的玻璃。她放下卸妆棉,再次透过镜子望向床上的男人。顾初似乎因为沉默得
太久而稍稍放松了警觉,这次她不再拐弯抹角,直接抛出一个冷不丁的问题:

  「顾初,你就一点都不好奇……我和戴璐璐,今天下午单独聊了将近一个小
时,都聊了些什么吗?」

  顾初的肩膀猛地一颤,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握着手机的手指也瞬间停顿了
下来。他猛地抬起头,眼神中瞬间充满了复杂的、难以掩饰的情绪——有明显的
疑惑,有一闪而过的警惕,甚至还有一丝他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的抗拒。他几乎
是立刻反问道:「你们……都聊了什么?」他顿了顿,似乎在迅速组织一个听起
来更合理、更安全的猜测,「是技术上的事吗?她是不是跟你讲了数字人和Lo
ra模型的原理?还是……她又给你提了什么拍摄要求?比如说……让你试试更
大胆的风格?」

  他刻意将话题引向工作,像是生怕一脚踩进雷区。

  程甜没有马上回应,只是慢条斯理地把手上那瓶化妆水倒了一点出来,轻轻
拍在脸上。那清凉的触感让她暂时冷静下来,她盯着镜子里顾初那略显勉强的笑
容,嘴角勾起一点苦涩的笑。

  「拍摄和技术当然聊了一些。她确实很厉害,思路清晰,眼光独到。她给我
展示了很多……嗯,确实让我大开眼界的东西。」她故意在「大开眼界」上加重
了语气,目光在镜中与顾初的视线短暂交汇,精准地捕捉到顾初眼神里一闪而过
的慌乱。

  然后,她放下化妆水瓶,缓缓转过身,直接面对着他,眼神清澈而锐利,像
两把温柔却不容置疑的手术刀,不给他任何再行逃避或伪装的机会,「但我们聊
得最多的……是你,顾初。」

  顾初的心,如同被投入深潭的巨石,猛地向下沉去。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放下
手机,身体绷紧,坐直,迎上她那双清澈得刺眼的眼睛,声音带着警惕,甚至有
点慌:「聊我?!聊我什么?!她跟你胡说八道什么了?!」他的声音不自觉地
提高,带着防御性的攻击意味。

  程甜的眼神依旧温柔,但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像是在陈述一个
无可辩驳的事实:「聊你的心事。聊为什么一起吃饭那天,你的眼神,你的状态,
都告诉我,你的人虽然坐在我身边,但你的心,至少一部分,还留在她那边。」

  她看着顾初张口欲言的模样,不给他打断的机会,继续淡淡地说:「我知道,
你对她,还有对你们过去的那段关系,其实一直都……没放下。你不只是没放下
她,更没放下那个你在那段关系里的角色。那个『曾经拥有』的你。」

  她看着顾初因为被戳穿而微微变色的脸,声音放得更轻,却也更具穿透力,
转述着戴璐璐那些如同手术刀般精准的分析:「她说,你心里真正过不去的,不
是她是不是还出现在你生活里,而是你对『失去』这件事本身,有种……很深的
恐惧。你怕的是失控,怕的是在那段感情中,你变成了一个无能为力的人。」

  顾初的身体如同被重击般微微一震,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来反驳,
却发现所有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声短促而压抑的呼吸。戴璐璐
的分析就像一面镜子,突然照出了他内心那个自己也不愿承认的影子。

  程甜静静看着他,眼中闪过几种情绪的交错。有把伤口捅破后的解脱,有面
对爱人脆弱时的不忍,还有一丝痛心的倔强和决绝——她不是要摊牌来吵架,她
只是终于不想再独自演下去。

  她站起身,走到床边,把那张用过的卸妆棉一抛,准确地丢进了垃圾桶。那
一瞬间,小小的抛物线像是一场默契的预告,某种无形的仪式,就这么悄然开启
了。

  她回头,眼神平静,却直直看着他,语气里透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坦率:「她
说得没错,顾初。她比我更了解你,尤其是……你心里那些复杂又阴暗的角落。」

  「她确实很敏锐,也很有她自己的魅力。」程甜的语气异常平静,不带任何
个人情绪的色彩。「我今天下午,近距离地观察了她很久,听她聊项目、聊技术、
聊她对感情和自由的看法……说实话……」

  她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仿佛也经历了一场内心的风暴,
「我好像……突然有点明白,你当初为什么会……那么投入,那么难以自拔了。」

  这句话,像是一根又冷又尖锐的银针,带着精准的力度,轻轻扎进了顾初早
已千疮百孔的心脏最深处。

  「够了!」顾初猛地低吼出声,脸色因为激动和羞辱而涨得通红,他几乎是
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甜甜!我和戴璐璐早就已经结束了!彻彻底底的!现在
是我和你,是我们在一起,我很珍惜我们现在的关系,为什么总是要提起她?!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信我?!」

   他声音发哑,像极了一个慌乱的人试图遮掩心里的破绽。

  「我当然信你现在是爱我的。」程甜没有被他的情绪所影响,她的声音依旧
柔软,语气平和得近乎冷漠,「但你问我为什么还是有疑虑?因为我觉得……好
像连你自己,都不太相信你自己。」

  顾初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般,怔在了那里,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辩解的
语言。他死死地盯着她,眼神中充满了困惑、受伤和一丝被看穿后的恼羞成怒。

  过了好几秒,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低沉的反问:「我……我哪里不信自己
了?」

  「比如,你对『开放式关系』的理解。」程甜没有回避他的目光,语气平淡
地抛出了第一个例证,像是在进行一场冷静的病理分析。「你真的就像那天在车
库里表现出来的那样,简单地以为,那就是他们之间相互允许对方随便和别人发
生关系吗?你有没有想过,在那表面之下,其实是更复杂的沟通、更隐秘的契约,
以及……更深的情感连接?」

  「你……」顾初再次语塞,下意识看向角落,似乎想借此逃避这令人窒息的
对视。他的声音突兀地卡在喉间,最终化作一声短促而压抑的呼气。

  「甜甜……你和她……你们才认识多久?交浅言深,这种私人又敏感的话题,
你和她聊这些,真的合适吗?你这样做,有没有哪怕一秒钟,考虑过我的感受?!」

  他的语气中带着强烈的指责,像是想用一点道德高地,来重新夺回对话的主
控权。

  「我考虑的,恰恰是你的感受,顾初。」程甜毫不退让,语气坚定,显然没
有放过这个核心问题的意思:「因为,戴璐璐她……她也问了我一个问题。她问
我,你听到『开放式关系』这几个字的时候,那种异常的反应,那种……过度的
关注,是不是因为……你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

  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刀,直刺顾初试图躲闪的眼神:「你告诉我实
话,顾初。别再用『你很累』、『你工作多』、或者『我太敏感』这种借口来糊
弄我。你现在这个状态,魂不守舍,心神不宁……到底是因为她变成了现在这个
样子让你放不下?还是你根本放不下的是——那个曾经让她仰望、让她依赖的你
自己?」

  她的声音虽轻,却一层层剥开他的防备,精准地切进那个最脆弱、最不愿被
触碰的虚荣地带。

  「或者……两者都有?」程甜的声音变得更轻,却也更危险,带着一种近乎
诱惑的低语,「你只是……单纯地好奇?就像一个没得到糖果的孩子,趴在橱窗
外,看着别人拥有了更『新奇』、更『刺激』的玩具?你想知道……分开这么久,
她究竟变成了怎样一个让你感到陌生、甚至……让你隐隐感到害怕的女人?你想
知道……她和李博之间,那种所谓的『开放』,到底开放到了什么程度?你想知
道……」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顾初因为她的话而变得越来越苍白、呼吸也越来越
急促的脸,然后用一种近乎残忍的、清晰无比的语调,问出了那个终极的问题:
「你想知道……她和李博在床上,是不是也像她在生活和工作中表现出来的那样
……更加的『自由』,更加的……『不一样』了?」

  「别说了!」顾初像是被这句话彻底引爆,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胸口剧烈
起伏,眼睛因为愤怒和某种被窥破秘密的羞耻而布满血丝。他死死地瞪着程甜,
声音因为极度的压抑而嘶哑变形:「甜甜!你到底想说什么?!你想证明什么?!
你想让我承认什么?!」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在原地焦躁地踱了两步,然后停下来,用一种
近乎哀求的、带着强烈自我辩解意味的语气说道:「我不是那种一见前任就心动
的人!我有分寸!就算……就算她真的变了!变得再『自由』,再不一样!那又
怎么样?!我对那种东西——根本不感兴趣!」

  他话说得又急又快,仿佛生怕停顿一下,就会被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所背叛,
就会暴露出那份他拼命想要掩盖的好奇和……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一丝
隐秘的向往。

  程甜没有立刻回应他激烈的情绪。她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在暖色的灯
光下,那张因为激动而扭曲的脸,看着他眼神深处那份无法掩饰的慌乱和挣扎。

  那一刻,她的眼神变得异常复杂,像是怜惜一个执迷不悟的孩子,又像是一
个冷静的医生,在观察病人最激烈的症状表现,并从中寻找着病根的线索。

  过了好一会儿,在他激烈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程甜才缓缓地、重新坐回
到梳妆凳上。她的声音轻柔得像一阵微风,却带着一种字字诛心的力量:「我还
是那句话,我愿意相信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他依旧带着血丝的眼睛:「那么,顾初,既然你
已经不是那个容易动摇的小男生了,也不稀罕那些所谓的刺激和『开放』——那
你能不能明确地告诉我,你到底在纠结什么?你看着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房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见彼此略微急促的呼吸。

  她忽然开口,语气冷静得近乎残酷,说出了那个最赤裸、最直接、也是最不
留退路的问题。那声音像刀子,轻描淡写地划破了所有伪装和假象:

  「顾初,你告诉我实话……你现在,是不是还想……跟她上床?」

  这句话像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劈开了房间里所有暧昧的灯光,也劈中了顾
初那根本就不牢靠的镇定。

  他像被电击了一下,猛地退了一步,眼里是一瞬间爆开的震惊、羞耻,还有
被彻底戳穿后的愤怒。他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连脖子上的青筋都绷了出来:

  「程甜!你……你他妈的胡说八道些什么!」他几乎是咆哮出声,声音因为
极度的激动而破了音。

  可程甜没有被他的爆发吓到分毫,反而在他的怒火中多出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那是一种像悲悯,又像是早已认命的冷静。

  然后,她继续用那种冷静到近乎残忍的语调,像是剥开一层层伤口,把他心
里那些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念头摊在了光底下:

  「顾初,别再自欺欺人了。你的眼神,你的状态,刚才你那反应……你自己
都知道,你根本没放下她。」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梦呓,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如果你真的
……那么渴望知道答案,如果你真的觉得,只有通过那种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
去验证,才能彻底了结你心里那个盘踞不散的执念……」

  她看着眼前这个她曾那么用力爱过的男人。他此刻的痛苦和挣扎让她心疼得
几乎无法呼吸。可她咬牙撑着,深吸一口气,像是在下某种决绝的赌注。

  「那你去吧。我不拦你。」

  顾初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猛地僵在了原地。他瞪大了眼睛,瞳孔骤然收
缩,难以置信地看着程甜,嘴巴无意识地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严重怀
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而出现了幻听。

  她刚才……到底说了什么?

  可程甜的眼神没有回避他,她依旧平静得像是在讨论天气,而她接下来的话,
却像地震般撼动了顾初的世界:

  「甚至……如果你真的放不下她,如果你觉得,只有亲身体验一次她现在选
择的『自由』,那个让你好奇、也让你害怕的『不一样』,你才能死心——」

  她停了下,像是在压抑内心最后的挣扎,然后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说:

  「我可以陪你一起。」

  顾初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画面、所有的思考能力,
都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了。他如同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僵硬地站在那里,瞪
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程甜,仿佛想要从她那平静得可怕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
一毫开玩笑的痕迹。

  陪他一起?一起……什么意思?

  这该不会……真的是认真的吧?

  「顾初,别那样看我。我没疯。」

  程甜看着他那副彻底石化的表情,勾起一个苦笑,笑得有些自嘲:

  「我今天下午……还去找戴璐璐,提了一个……你听起来可能会觉得疯得不
可理喻的建议。」

  她的目光飘向窗外,像是在回忆那个连自己都难以相信的瞬间:

  「我说……我和她,和你,三个人……一起……做爱。」

  顾初彻底愣住了。

  他的身体开始微微发颤,不是出于愤怒,而是一种复杂得近乎扭曲的情绪—
—极度震惊、荒谬、不可置信,甚至……一种来自灵魂深处、他自己都不愿承认
的……隐秘的兴奋?

  那个念头,就像一枚沾满禁忌的果实,在他脑海里慢慢裂开,释放出危险而
诱人的气息,让他一阵阵眩晕,甚至有些战栗。

  程甜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难辨的光芒。但她没有
停顿,而是继续用那种带着苦涩和无奈的语气,把那个「疯狂提议」的结局平静
地讲出来,仿佛在给他泼冷水,也像是在做一次残酷的现实教育:

  「但是……戴璐璐拒绝了我的建议。」

  这一句话,像一桶冰水当头泼下,把顾初脑海里那团因震惊与幻想燃起的火
焰彻底浇灭。

  他身子一松,仿佛体内支撑他的某种力量瞬间抽空。他跌坐回床沿,抬起手,
死命揉着脸颊和太阳穴,仿佛想把那种眩晕和荒诞感从脑中赶出去。

  「呵……」一声干涩的笑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却又说不
清的复杂情绪。「拒绝了?呵,我就知道……」

  他说着,像在安慰自己,又像在嘲笑那个刚才差点被念头吞噬的自己:「我
就说嘛……她……她怎么可能答应这种……荒唐的事……你真是……」

  他似乎想说「你真是疯了」,但话到嘴边,却又被一股更深沉、更难以名状
的情绪堵了回去。

  那情绪里,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他庆幸自己不用真的做出选择,不用面
对那个足以撕碎理智和道德的边界。他庆幸这一切只是程甜的一厢情愿,而戴璐
璐,至少还保留着一点「正常」的界限。

  可在这层本能的庆幸之下,似乎还藏着一丝极其隐秘的……失望。

  那并非完全是对「三人行」未能成行的失望,而是……某种更深的期待——
一种被「可能性」强行掐灭后的怅然若失。那种可能性,也许真的能让他从现在
这团乱麻里醒过来,或者……彻底毁掉。

  就像一个久病不愈的人,在恐惧手术的同时,也偷偷渴望那一刀——要么治
愈,要么解脱。

  而现在,手术被取消了。他还得继续带着病体活下去,继续在煎熬中挣扎。

  程甜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脸上那份如释重负表情下,一闪而过的、极其细微的
异样。她的心,被什么扎了一下,冰凉又酸涩。看着他那种劫后虚脱的模样,怜
悯与决绝在她心底悄然交织。

  她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却带着一种冷静到令人无法回避的穿透力,仿佛
是最后的手术刀,切割着顾初的神经。

  「戴璐璐拒绝的,是我提的『我们三个』的组合。」

  顾初猛地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不解。

  「她说……」程甜顿了顿,清晰地转述着戴璐璐的原则,每一个字都像一颗
钉子,钉在顾初试图逃避的现实上,「她和李博的关系,是深度绑定的。任何涉
及到他们两人之外的新尝试,都必须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的意愿,并且……如果真
的要探索包含第三个人的可能性,那么,站在她身边的那个人,也必然会有…
…李博。」

  空气仿佛再次凝固。

  程甜没有留给他半点缓冲的余地,语气冷静得近乎残忍:

  「所以,顾初,如果你真的非得靠『三人行』这种方式来斩断执念,如果你
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让你清醒……」

  她一字一顿,说出了那个令人窒息的结论:「那么,这世界上唯一可能存在
的组合,恐怕就只剩下——戴璐璐,李博,和你。」

  这几个名字排在一起,像是一块巨大、沉重、荒谬而带着羞辱的石头,狠狠
砸在他胸口。

  戴璐璐、李博……和他?

  比起程甜刚才那个「我们三个」的提议,这个版本更让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
怪异。

  李博——他的朋友、同学,现在是戴璐璐的伴侣。而他,要和他们一起……

  这简直是……

  ……太他妈刺激了吧?

  「醒醒吧,顾初!」程甜突然提高了音量,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痛心
与失望,打破了顾初的幻想。「你还在期待什么?还以为戴璐璐会为了你,为了
『了结过去』,单独跟你发生点什么?!」

  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像是在强迫他看清现实:「你难道还没意识到吗?
她已经不是你记忆里的那个戴璐璐了!她选择了李博,选择了不愿意被你束缚的
『开放式关系』,选择了她自己定义的生活!就算……就算真的发生了你幻想的
那个『三人行』,那也不是为了你,不是为了你的『心病』!」

  「你以为你能从那样的场景里找回什么?旧情?尊严?还是证明你对她还有
吸引力?」

  程甜冷笑一声:

  「别天真了,顾初。你最多,只是他们游戏里的满足他们性需求的一个配件,
一个连自己想要什么都搞不清楚的工具人。」

  「你以为你是在重温旧梦?不!你可能只是在用一种更自欺欺人的方式,去
确认她已经彻底不属于你了!验证她已经走到了一个你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相
提并论的世界里去了!」

  程甜的话,字字句句都像淬了毒的鞭子,狠狠地抽打在顾初早已脆弱不堪的
自尊心上,将他所有试图逃避的幻想和自我麻痹彻底撕碎,露出底下鲜血淋漓的
现实。

  顾初被这番话彻底击溃了。他瘫坐在床沿上,双手痛苦地捂住了脸,肩膀因
为巨大的羞耻、愤怒和无力感而剧烈地颤抖着。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
扔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失败者,所有隐藏的欲望、不堪的念头、虚伪的挣扎,都被
程甜用最残忍的方式,暴露在了空气中。

  房间里只剩下他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喘息声。

  程甜看着他这副彻底崩溃的样子,心中没有胜利的快感,只有一种深切的疲
惫和悲哀。她知道,今晚的对话,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太过沉重,也太过残酷。

  但有些脓包,必须被彻底挑破,才有愈合的可能。

  她走到他面前,蹲下身,轻轻拨开他捂着脸的手。他满脸是泪,还有未干的
汗水,眼神空洞、绝望,像是整个人都被抽空了。

  「顾初。」

  程甜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柔和,却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决绝,「我不
想再陪你继续演这种互相折磨的戏了。」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仿佛是在宣判什么不可逆的命运: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他们愿意,如果你听完这一切之后,还能认清现
实,如果你内心深处依然觉得,只有经历一场……那种『三人行』,和她,和李
博,你才能彻底放下,才能真正得到解脱……」

  她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做一个极其艰难、却又异常清晰的切割:「……那
么,好。」

  顾初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你去吧。」

  程甜的眼神异常平静,平静得近乎冷漠,「我不会阻止你,也不会为此和你
争吵,更不会以后也拿这件事情和你说事。那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得自己承担。」

  「但是……」她话锋一转,语气忽然变得冰冷而坚定:「但我有一个条件。
就一个,也是我最后的底线。」

  她的目光像两把冰冷的匕首,直直地插入顾初的灵魂深处:「如果你真的决
定要去……那么,我必须在场。」

  顾初的瞳孔剧烈一缩,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摇头。

  「不是参与。」

  程甜立刻补了一句,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我只是……需要亲眼看着。我
需要看着你,看着她,看着李博。我需要知道,当你真的身处在那个场景时,你
究竟是什么样子。我需要知道,你到底在追求什么,又到底能不能得到你想要的
那个『答案』和『解脱』。」

 她看着顾初脸上那份混合了极度震惊、恐惧、羞耻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被彻

  底逼到绝境的茫然的表情,缓缓地站起身,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
疲惫和决绝:「顾初,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的让步了。选择权……在你手里。」

             *** *** *** ***

              (平行场景)

  就在程甜和顾初在公寓里这场注定艰难的对话发生的两三个小时前,在数字
人项目工作室深处,那间被标为「数据采集与模型优化核心区」的玻璃隔间里—
—一个实际上更像是他们两人秘密空间的地方——戴璐璐和李博,也正在经历着
一场氛围完全不同的谈话。

  戴璐璐窝在沙发的一角,随手披着一条薄羊绒毯。她的手指在膝上的笔记本
键盘上飞快敲击着,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带着怎么也压不住的笑意,像是刚拆穿
一个温柔的谎言,又或者亲手点燃了一团火。

  李博刚结束一场远程会议,摘下耳机的瞬间就察觉到了她身上那种藏不住的
兴奋。他揉了揉眉心,靠近她,在她身边坐下。

  「看你这个样子,」他将手臂自然地绕过她的肩膀,声音里带着一丝揶揄,
「今天下午和程甜的『姐妹悄悄话』,聊得很投机?」

  戴璐璐合上手中的笔记本电脑,转过头看着他,眼尾微挑,笑得像只刚舔完
奶油的猫:「你猜?猜对了……今晚有特别奖励哦。」

  她的声音轻轻上扬,拖着尾音,甜得像颗糖,却又带着让人心痒的挑逗。

  李博盯着她那双闪着狡黠光芒的眼睛,知道她又在故意吊他胃口。他配合地
摸着下巴做沉思状,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会儿,像是在认真推理似的,慢悠悠开
口:

  「嗯……让我猜猜。能让你笑成这样,肯定不是工作上的事。」

  他故意停顿,「能让程甜那种性格的姑娘放下矜持来找你『私聊』……十有
八九,是为顾初吧?」

  他顿了顿,补充道:「她不是那种会轻易开口求人的人,和她一个班三年,
我都没见她求过谁帮忙。如果不是为了顾初,她没理由找你单独说话。」

  「Bingo。」戴璐璐轻轻一笑,但这笑容不再是撒娇式的甜,而是一种
意味深长的、几乎带着审视意味的欣赏。「她是真的快到极限了。」

  她松开手,重新窝回沙发里,但身体却更紧地依偎着他,语气中带着一种分
享秘密般的兴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不过,你绝对猜不到,我们这位看起
来知书达理的程老师,温温柔柔的小甜甜,竟然提出了一个有点……惊掉我下巴
的想法。老实说,我都有点佩服她了。」

  李博挑了挑眉,坐姿也下意识调整得更舒服些,兴趣明显被钩起来:「说来
听听,什么惊天动地的主意,居然能让我家璐璐都震惊?不会是——想拉你一起
去把顾初……阉了?」

  戴璐璐「噗嗤」一笑,打了他一下:「你这什么黑色幽默!以为全世界都跟
你一样暴力?」

  她忍着笑,绘声绘色地将下午和程甜那场充满试探与交锋的对话,大致向李
博转述了一遍。她尤其强调了程甜是如何从最初的小心翼翼,到后来鼓起勇气表
达对顾初状态的担忧,再到最后,用那个直白又笨拙的「掏耳朵」来比喻对开放
关系的理解,以及……她最终在近乎绝望或试探中,抛出的那个关于「要不…
…我们三个人一起试试?」的提议。

  李博安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含笑倾听,逐渐转变为惊讶,再到若
有所思,最后,当听到程甜那个「三人行」的提议时,他明显愣了一下,但随即,
那抹惊讶便迅速被一种混合着赞赏和一丝同情的复杂笑意所取代。

  「有意思……」他轻声重复,指尖缓缓穿过戴璐璐柔顺的发丝,仿佛思索得
更深了些,「看来,我们的程老师,比我们之前想象的……或者说,比顾初自己
以为的,要彻底、要直接得多啊。」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带着欣赏的弧度,「为了顾初,她还真是什么都敢想,也
敢说。」

  「是啊。」戴璐璐点点头,眼神也多了一丝凝重,「她眼神里有种……不撞
南墙不回头的决绝。可她自己也不知道,顾初是不是她能拉得回来的那种人了。」

  她顿了顿,像是在分享一个有趣的发现,「你知道吗,李博,她竟然还很认
真地问我,关于……我们这种开放关系到底是怎么应对嫉妒情绪的……看她的那
个样子,好像……如果真的有必要,她甚至愿意为了让顾初『安心』,或者为了
达成某种『平衡』,会尝试去理解、甚至接受这种模式。」

  李博揽着戴璐璐的手臂下意识地紧了紧,在她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语气
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她……能为了顾初,考虑到这一步,真的很不容
易。顾初那小子……有时候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命中注定要经历这些劫数
……」他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把话说完,但其中的那份对好友命运的担忧和一丝
无奈,已经不言而喻。

  戴璐璐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也带着一丝复杂难言的感慨:「是啊,当局者
迷,旁观者……有时候也未必清啊。不过……」她话锋一转,眼中重新闪烁起那
种狡黠而促狭的光芒,仰头看着李博,问道:「那你猜猜看,对于她那个『大胆』
的提议,我是怎么回应的?」

  李博并没有立刻给出猜测,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戴璐璐,指尖在她柔软的发
丝间轻轻滑过,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嗯……要准确猜到你对她说了什么,恐
怕不能只凭直觉。」

  他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更舒服地环抱着她,目光却变得认真起来:
「程甜这个提议,不管她出发点是什么——是为了顾初,还是某种绝望下的试探
——实际上已经触及到了一个我们之间……非常核心,但又似乎一直有点模糊地
带的问题。」

  「那就是,」他继续说道,声音放低了一些,更像是两人之间在进行一次重
要的内部确认,「当我们谈论『开放』时,这个『开放』的具体边界在哪里?我
们有没有一个能统一的处理原则和『底线』?」

  他看着她,语气带着一种寻求共识的认真,而非简单的猜测:「所以,在你
告诉我你具体的回应之前,或许……我们应该先就这个问题,我们自己的『关系
宪法』,达成一个更清晰的共识?毕竟……」

  他笑了笑,带着点了然于心的意味:「你看,如果我们自己都不清楚边界在
哪,处理这类试探时的『指导思想』又是什么,那我怎么猜得出你是怎么精准回
应她的?既不伤面子,又稳住了底线。」

  「呦,这么认真?」戴璐璐笑眯眯地看着他,眼里却已有探寻的火光闪动。

  「当然认真。」李博不再嬉笑,语气开始进入他擅长的分析节奏,「既然我
们选择了开放关系,就代表我们认同『性』和『爱』不一定非得绑在一起。但这
不意味着我们就可以毫无顾忌。关键是——如果要分离,它需要什么前提?」

  他顿了顿,继续说:「社会主流还是倾向于将爱和性捆在一起。但我们都清
楚,现实远比这复杂。就像,单纯的身体吸引、或者只是为了满足某种需求的性
接触……真的就完全没有意义吗?」

  他看着戴璐璐,眼神直接而真诚:「开放关系,本质上是在尝试解构这种绑
定,把某种『必然』变成『选择』。我并不是否定情感连接的重要性,但我相信,
只要彼此足够坦诚、有尊重,在特定条件下,性和爱可以作为两个相对独立的维
度存在。这其中的关键,是我们自己的价值判断和共识。」

  他说到这里,眼神在她眼里停留片刻:「所以我一直觉得,开放关系的核心
不是放纵,而是边界的管理——高度的透明、明确的协商、持续的沟通,还有,
对嫉妒和依附这些情绪机制的深刻理解。不然,说是自由,其实只是混乱。」

  戴璐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同意你的看法,李博。」她说。「性和爱,
并非绝对的非此即彼。就像……美食和空气,都需要,但功能不同。但是,」她
的语气带着一丝遗憾,「现实更复杂。情感有时候不是我们能控制的,尤其是性
——这种极度亲密的行为,很容易让情绪跟着身体走,甚至……失控。要真正做
到你说的那种分离,不仅需要理性,还得有很强的内在稳定性……甚至可以说,
近乎完美的信任和沟通。」

  「对。」李博点头,「这种理性,并不是冷漠,而是为了更好地容纳人性的
复杂——性确实能带来愉悦、探索和满足,但它同样也会唤起恐惧、占有欲,甚
至羞耻。如果我们不先正视这些情绪,只靠一次『实验』就想跨过嫉妒,那就太
幼稚了。」

  「所以?」戴璐璐嘴角一翘。

  「所以,」李博笑了笑:「考虑到刚才我们谈到的这些复杂性,以及你那一
贯喜欢掌控全局、不轻易亮底牌的性格……我猜,你不会让她觉得自己拿到了主
动权,但你也不会直接否定她的提议。你大概是这么告诉她的:我和你的默契是
前提,所有可能性都必须建立在我们之间的共识上,而不是她的情绪反应。是不
是?」

  「完全正确!」戴璐璐脸上露出了「孺子可教」的满意笑容,「满分答案!
不愧是博士的脑子!」

  她语气忽地变得冷静下来:「我告诉她,我和你的关系是是基础,非常稳
定。所有涉及到第三方的新的尝试,本质上都不是为了『拯救』谁,而是验证我
们两个人的结构够不够牢靠。她想帮顾初,那得先搞清楚自己是不是稳的——如
果她的自我结构都不稳定,反而可能把我们拖入她的焦虑和混乱里,我可不是那
种可以被她拉去『拯救』她男朋友的工具人。」

  李博点点头,沉吟片刻,然后用一种更深的语气问:「那……璐璐,关于程
甜那个『三人行』的提议,你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是完全排斥,还是觉得
……其实,它某种程度上触动了你内心某个一直存在的……好奇点?」

  戴璐璐直视他,眼神罕见地没有闪躲,没有玩笑,而是坦诚得近乎赤裸,甚
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说实话,李博……我确实……有点动心。」

  她像是在整理思绪,想把那种复杂而真实的感觉说得准确一些:「自从你那
次坦白讲了你和安东尼、莫妮卡的经历,尤其是提到……你们『一起满足莫妮卡』
那段,再加上后来我们自己……也有过那种『被同时填满』的体验……」她的脸
颊泛起一丝羞红,但眼神依旧坦率,「那之后,我脑子里就多了一个念头……我
真的很想知道,两个我信任的男人同时操我,会是什么感觉。」

  她轻轻一笑,带着一点孩子般的真诚,又带着那种直面内心的勇气:「这已
经不是幻想那么简单……我是真的,很想知道,那样的体验,到底是什么。」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给自己下定某种决心:「当然,前提是你也愿意。我从
来不是一个任性的人,我需要你认同。而且,就像我跟程甜打的比方——掏耳朵
这种事,最舒服的时候,不是你胡乱一通地挠,而是要找到那个让你信任、手法
好、知道轻重的人。那样,才能真正享受其中,对吧?」

  李博听到戴璐璐如此直白、甚至可以说是毫无保留地表达自己的欲望和分析,
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惊讶或不适。他们之间早已习惯了这种彻底的坦诚,这
是他们关系模式的基石。他只是安静地听着,然后露出了一个充满了理解和支持
的、温暖的笑容。

  李博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伸出手,抚上她的发丝,缓缓地顺着她的耳后滑下。

  他的声音低而温和:「还记得你上次用了那个玩具之后,提到莫妮卡的事吗?
其实从那时候我就知道,你迟早会走到这一步。」

  他笑了,但语气里没有半点轻浮:「你想要探索的东西,从来都不该被压抑
——这不是欲望泛滥,而是你对自己的认识在不断延展。我一直都会支持你。」

  他顿了顿,认真地看着她:「所以……你已经有决定了,是吗?」

  戴璐璐回望着他,眼神带着坦然,也带着一点对他的赞赏:「是的。从熟悉
度、信任基础,还有……某种程度上的『安全性』来说,如果我们真的要试一次
三人行……顾初,也许真的是目前最『不坏』的选择。甚至说得直白点——他是
最合适的那个『工具人』。」

  她说「工具人」的时候,语气里依然带着一丝玩笑,但更多的是一种将复杂
情感问题进行理性拆解后的冷静分析,一种她独有的坦诚。

  李博轻轻点头,眼里满是信任,他的声音也沉了下来:「我同意。只要这是
你真的想尝试的方向,只要你能从中获得新的感受和认知——或者,就像你说的,
如果这还能帮到顾初,让他从他那团死结里走出来……那我没有理由拒绝。」

  戴璐璐听到这句,眼睛一亮,情绪忽然轻盈了起来。她踮起脚尖,在他唇上
落下一个迅疾却用力的吻,像是奖励,也像是一种确认。

  然后她收了笑,眼神闪着一丝调皮与试探:「不过嘛——」

  她靠近他耳边,轻声开口,吐字故意拖得很慢:「让你最好的兄弟……『用』
你的女人,李博士,你摸着良心告诉我……」

  她刻意咬重「用」这个字,声音像蜜糖里浸了一滴白兰地,既甜,又有点烧
灼人的味道。她拉起李博的手,轻轻按在自己柔软而丰满的「良心」上。「你真
的一点点……醋都不吃?」

  李博微微一笑,仿佛早已预料到她会这样问。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轻轻抚
摸着她的「良心」,额头贴着她的额头,低声问道:「你是想听我怎么说?是想
听我说,我嫉妒得快要发疯,恨不得立刻把他撕碎?还是——想听我说,我满脑
子都在不受控制地想象着你和他赤裸纠缠在一起的各种画面,结果……身体的反
应反而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兴奋?」

  戴璐璐嘴角一挑,眼神调皮又危险:「啧啧,李博士,你这话听起来……可
一点都不像是在吃醋啊,倒像是在……嗯,提前进行某种『沉浸式场景』的预演?」

  李博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眼神闪了一瞬,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和某种难
以言喻的、被精准戳中了隐秘心思的无奈:「那你又想听我具体幻想些什么呢?
比如,我幻想着用哪个姿势、哪种方式……你最想让他先试试?或者……你希望我
描述一下,当他进入你的时候,你脸上可能会露出的、那种既痛苦又极乐的表情?」

  戴璐璐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摆出一副「我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语气暧
昧又轻佻:

  「要不……我们现在就一起,把『剧本』细细设计一下?」

  「比如,他什么时候进来?从哪里进来?那个时候,你是选择坐在旁边最近
的位置,用你的『专业』眼光全程观摩记录?还是……干脆你也一起来?」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划过他下巴的弧线。

  「那我呢?我该摆成什么姿势,才能最激发你们两个的『灵感』?你更想看
我脸上是什么表情?是那种快感和羞耻交织、眼泪都快憋不住的样子?还是…
…那种羞答答地偷偷抬眼望你一眼、想要你一点点安慰的样子?」

  她越说越慢,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电流,嗓音几乎要变成粘稠的、诱人沉沦
的耳语,像潮湿的苔藓般悄然覆盖他的理智:「……还是说,你最想看到的,其
实是……我一边被他紧紧抱着,承受着他的冲撞,一边还强忍着呻吟,回头含着
泪,问你一声——『李博……这样可以吗?你……你真的不吃醋吧?』」

  李博的眼神越来越深,明显已经被这连番调戏撩拨得神经紧绷。他深吸了一
口气,却努力保持那份表面的从容。

  「吃醋?」他低声笑了一下,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宣判,「我当然会吃。
那种看着你被另一个男人完全占有、他在你身上留下痕迹,我却还得强忍着翻江
倒海的心情,假装一切正常,甚至还要笑着跟你说——『你表现得很好』的那种
……混合了屈辱、兴奋和极致占有欲的变态式嫉妒。」

  「哎呀,听上去……真的好委屈哦。」戴璐璐听完,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但她眼角眉梢却因为这番极致的挑逗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感触动,而泛起了微妙
的、诱人的红晕。「李博士,你这种……既要又要,最后非要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的别扭样子……还真是……」

  她拉长了尾音,缓缓靠近他耳边,呼吸温热,低语似电流:「……格外性感。」

  「但你啊,就是喜欢这种带点『委屈』的刺激感,对不对?」她咬了咬唇,
眼神像看穿了他内心最隐秘的角落,「你明明知道他是你兄弟,不可能真把我抢
走,你也知道,他心里其实还有点放不下我。我们三个心照不宣,不是吗?」

  她的语气陡然缓了下来,像一记软绵的钩子,「你不觉得,这种——明知道
结果却仍装作在试探,彼此周旋的感觉,那种介于禁忌和诱惑之间的心理拉扯
……才最令人上瘾吗?」

  李博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吻住了她,像是在回应,又像是在让她闭嘴——可
她却没有停下。

  唇齿刚分开,她又贴着他耳边低声开口:「那你呢?如果真的开始了……你
会选第一个进去,还是最后一个?你想不想试试——在他之后,把一个被彻底开
发、浑身乱七八糟的我紧紧抱住,感受我身体里残留的他的温度?」

  「还是你更想看……我被他压在身下激烈冲撞时,却固执地、死死拉着你的
手不放,就像那是我唯一的安全感来源?」

  她声音轻得像落雨,又软又润,几乎没有什么明确的猥亵字眼,却比任何直
白的情色描写都更让人心跳。

  李博的指尖微微收紧,像被什么钩住了神经。他沉默片刻,仿佛还想回应点
什么,但那点点言语,终究被喉头翻涌的欲望吞没。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缓缓走向一侧的控制面板。

  「你干嘛?」她问,眼里带着一点坏笑的调皮。

  「你不是说……」他按下按钮,「要我选第一个进去,还是最后一个?」

  「咔哒」一声,墙面上那块原本清晰透明的巨大玻璃,如同被施了魔法般,
缓缓地、均匀地泛起一层柔和的、如同牛奶般的白雾。

  仅仅几秒钟的时间,整个空间的视觉状态就从之前的通透开放,彻底转变成
了一个完全封闭的、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充满了暧昧与朦胧感的私密领域。

  他转过身,眼神沉了,像是某种锁终于被解开。

  「那我们就试试看……如果我是第一个,我会不会心疼你。」

  他忽然俯下身,嘴唇几乎要贴上她敏感的耳垂,用一种充满了强烈暗示和占
有欲的气声低语:「你现在可以喊了。随便你怎么喊。就算喊破喉咙……这里也
绝对不会有人来救你。」

  戴璐璐先是怔了一瞬,随即像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点粗暴意味的「角
色扮演」彻底点燃了兴奋点,爆发出一阵控制不住的、近乎歇斯底里的大笑,笑
得前仰后合,整个人差点站不稳,整条裙摆都快被她笑得翻飞起来。

  她边笑边弯腰捂肚子,还故意扯着嗓子,用一种带哭腔的尖细声音喊道:
「破喉咙!破喉咙!」

  「你这张嘴……真是越来越坏了。」李博看着她笑得花枝乱颤、几乎要瘫软
下去的样子,原本因为情欲而紧绷的神经,瞬间被她这副活色生香的、毫无顾忌
的娇憨模样彻底点燃,只觉得一股更加猛烈的、混杂着爱怜和强烈占有欲的火焰
直冲头顶。

  他无奈又好笑地伸出手臂,将她重新揽入怀中,扶稳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在
她耳边用一种带着威胁意味的、低沉沙哑的声音警告道:「那你也给我小心点。
再这么闹下去,我保证,今晚一定让你……真的喊到嗓子彻底沙哑。」

  「你有种就试试,」她眨着眼,一边用一种极其缓慢而充满暗示性的动作,
将他的大手引导向自己裙底下那片隐秘而温热的地带,一边用一种充满了挑衅和
诱惑的语气,坏笑着低语,「看看……到底是你先缴械投降,还是……我先嗓子
喊破。」

  李博从裙摆下撩起那双包裹着丝袜的腿,准确地找到了那包裹着她最私密之
处的、最后一道蕾丝屏障,然后毫不留情地、一把将其扯下,丢在了冰冷的地板
上。

  他没有急于进入,而是先用指尖探入,试着感受她此刻的温度和湿度。她身
体轻颤,却仍旧笑着,用脚尖勾了勾他的小腿。

  「你这手……怎么还是这样……」她气息凌乱,声音已被情欲搅得微微发颤,
「像在……调试什么精密仪器。李博士,你确定你现在是在……跟我做爱?不是
在检修我这套……有点不听话的系统?」

  「你这套独一无二的系统,」他贴着她耳垂,咬字缓慢,像一记带火的烙印
——

  「……我,最懂。」

  他猛地托起她纤细柔韧的大腿,用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她整个人轻松地
抱起,让她光滑的双腿如同藤蔓般紧紧地缠绕在自己的腰间。

  然后,对准那早已为他敞开的、湿热泥泞的入口,腰身猛地向前一沉,将自
己那早已忍耐到极限的、滚烫坚硬的欲望,深深地、毫无保留地、带着某种惩罚
般的力度,稳稳地楔入了她身体的最深处。

  「嗯——!」

  玻璃墙外是静默无声的世界,墙内却是一场被欲望蒸汽包裹的实境实验。她
贴在中央凸起的数据采集平台上,掌心一下一下敲打着表面。

  她的身体随着他每一次深入的撞击而剧烈地颤抖、摇晃,口中溢出破碎的、
无法抑制的呻吟和喘息,回荡在这片只属于他们两人的、与世隔绝的隐秘空间里,
如同某种禁忌的乐章。喘息声回荡在这片隐秘空间里。

  她忽然在他再次沉入的瞬间,用一种既像赞叹又像挑衅的语气,夹杂着破碎
的喘息说道:「李博……你……你这技术……真是……越来越好了……比……比
起某些人……嗯……强太多了……」

  李博的动作猛地一顿,随即更加凶狠地撞了进去,仿佛要用行动证明自己的
「独一无二」。他咬着牙,声音低哑:「只是强一点……够吗?还是说……你想
亲自对比一下……看看下次……他能不能也让你……像现在这样……爽到失控?」

  她仰起头,承受着他更加猛烈的撞击,声音断断续续地、带着浓重的喘息,
带着一丝恶作剧般的表情问道:「那……你想让他怎么『对比』?……才能让你
看得更清楚……我们俩谁的技术更好?」

  「我操你操得这么深,你说呢?」他咬着牙,声音低哑得像是在嘶吼,每一
次撞击都变得更加凶狠、更加深入,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彻底贯穿、彻底占有,
「但我也很想知道……等下次,轮到他插进你这双又紧又会吸的小穴里的时候,
你会不会也像现在这样……骚得流水,浪得发疯,一边被他操,一边还这么…
…不知死活地夹着他!」

  她低笑一声,反而像是被彻底点燃了内心深处某种更加黑暗、更加兴奋的开
关,低低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妖娆而放荡,带着一种毁灭般的魅惑。

  「你想让他怎么操我?」她仰起头,承受着他更加猛烈的撞击,脸上却露出
了一个既痛苦又极乐的、近乎扭曲的表情,声音依旧充满了挑衅,「你说得越清
楚……我下次……就越好『配合』他啊……」

  他听完,手按住她腰窝的位置,改变角度,几乎是疯了一样撞入,她身子一
抖,叫出声,腿几乎要软掉,却仍紧紧环住他腰间不放。

  节奏一波比一波急,一波比一波深。完全凭借着本能和最原始的欲望,疯狂
地在她柔软而湿热的身体里冲撞、挞伐。节奏快得令人窒息,每一次都仿佛要将
她撞碎在那冰冷的玻璃墙上,每一次都深入到让她灵魂战栗的极致。

  她整个人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被他顶得几乎要在台面上滑下去,修长
的大腿因为承受不住这般猛烈的撞击而微微颤抖,指尖死死地扣着那片早已被汗
水和情欲打湿的、采集台表面,脚尖因为濒临极致的快感而控制不住地、一下一
下地抽搐着。

  她喉咙里溢出破碎而断续的、如同呜咽般的低吟,身体如同被拉到极致的弓
弦,在到达某个临界点时猛地绷紧,然后剧烈地、控制不住地痉挛、颤抖……高
潮如同山洪般汹涌而至,淹没了她所有的意识和感知。

  高潮过后,世界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在静谧中纠缠。他没松手,她
也没有推开,就那样贴着他,脸埋在他肩窝里。

  「破喉咙……」她低声笑着,在他结实的胸口上轻轻地、奖励般地啄了一口,
「你……你这个疯子……真的差点……让我把嗓子喊破了……」

  「下次……可以试试真正喊破它。」他抱着她温软的身体,声音低沉沙哑,
带着刚刚经历过一场酣畅淋漓的情欲风暴后的慵懒和满足,在她耳边用一种充满
了暗示意味的语气低语,「让他……亲耳听见。」

  「那……那你可要小心一点了……」她微微抬起头,眼角眉梢还带着未褪尽
的潮红和媚意,眼神却微眯起来,像只狡黠的狐狸,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他还
流着汗珠的下巴,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致命的诱惑,「万一……我喊得太投入,
太动情……让他听得心痒难耐,忍不住……真的冲上来,想要接着干……你可别
后悔哦。」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低下头,深深地凝视着她,眼中那刚刚因为嫉妒和占有
欲而燃烧的火焰,此刻已经慢慢沉淀下来,转化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复杂、也
更加温柔的情愫。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眼中那些狡黠、挑衅和看似放荡的表象之
下,隐藏着的,是对他的全然信任,是对他们这段独特关系的投入,以及……那
份只有他能看懂的、渴望被全然接纳和深深拥抱的脆弱。

  这一次,他没有再用激烈的吻来回应她的挑逗。而是伸出手臂,将她更紧、
更深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用一种无声的、却胜过千言万
语的方式,回应着她的试探。

  在这片只属于他们两人的、被暧昧白雾包裹的密室里,两具汗湿交缠的身体
渐渐安静下来,体温交融,呼吸同步。像是一场极致疯狂、互相试探底线的激烈
争吵过后,一个无需言语、却饱含深情的深吻,也像是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和纵
容,为他们即将共同踏上的、那条充满了未知风险和禁忌诱惑的探索之路,悄然
达成了……第一个,也是最危险的共识。

             第十三章 意识的迷宫

  那一夜,顾初被拽入了一个漫长而扭曲的、仿佛没有出口的梦境迷宫。

  他感觉自己像一叶失控的孤舟,漂浮在无边无际的、粘稠如墨的黑暗之海中。

  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令人几乎窒息。世界沉寂得诡异,没有时
间、没有方向,只有一股深入骨髓的空虚感——像是被从身体里掏空,只剩意识
悬在深渊。

  他试图挣扎,却像陷入了某种粘稠的液体,四肢失去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
自己被黑暗缓缓吞噬。

  忽然,一点微光在远方浮现,像是某种召唤。那光芒幽暗而诡异,带着妖冶
的红,既危险又迷人。他无法抗拒,就像飞蛾扑向烛火,在本能与恐惧之间挣扎,
却终究走向毁灭。

  那光来自一扇门——高大、古旧,雕刻着繁复而扭曲的花纹,像某种未知文
明的图腾。门缝中透出红得发黑的光,像血液,也像欲望。

  他伸出手,推开了那扇沉重得仿佛承载着整个世界罪恶的门。

  门后是一个充满异质感的空间:色彩浓烈,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香气,混合
着汗液、酒精、以及精液的腥味。

  迷雾在地板上流动,灯光暧昧地浮动,像舞台上的聚光灯,却照不清人的脸。

  视线模糊,道德的边界也在其中溶解。

  空间的绝对正中央,突兀地摆放着一张巨大而漆黑的圆形大床,有点像工作
室里数据采集区的那个,但比例夸张得几乎不真实。

      它不是床,更像某种献祭用的祭坛——它正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将所有投
入其中的欲望、羞耻、快感与痛苦,一同贪婪地吞噬、消化。

  而此刻,祭坛之上,两具赤裸的、汗水淋漓的身体,正如同两条充满了原始
生命力的巨蟒般,疯狂地纠缠、扭动、碰撞着。

  竟然是戴璐璐和李博。

  她骑坐在他身上,黑发披散如瀑,身躯如浪潮般一波一波地起伏。乳房随着
动作猛烈摆动,画出急促而张狂的弧线,仿佛要从她身体上挣脱出来。李博双手
死死扣着她的腰,像要把她钉死在自己身上,胯部一次次向上顶撞,撞出沉闷而
有力的撞击声,在祭坛周围形成某种律动的回响。

  她在喘。那种喘息太熟悉了,顾初脑中闪过无数个夜晚。她的眉眼、她呻吟
时的节奏,甚至那句低低的「不要停」,都让他心跳漏拍。他曾经也听她这样说
过,他也曾以为,那是只属于他的声音。

  她的腰线如蛇般柔韧,每一下下沉都像是将整具身体献给他。他喘息粗重,
胸膛起伏如风箱,两人配合得像野兽般默契而狂野,毫无保留,没有丝毫羞耻。

  他布满汗水的手指沿着她光滑的背脊下滑,最终狠狠抓住她浑圆的臀瓣,用
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在掌中揉捏、分开,仿佛要将她的身体撕裂,推动着她的动
作更加深入、更加快速、也更加贪婪。他拇指的指腹甚至用力地按压在她臀缝之
间那柔软而敏感的部位。

  乳浪、汗珠、呻吟,交织成一幅欲望的画面。

  顾初站在一旁,像是被钉在原地。四周的空间像胶状,连空气都变得黏稠。

  他只能睁着眼,看着,听着。那种羞耻感像冷汗,从背脊往下淌,但他同时
也感受到胯下的胀痛和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身体在背叛他。

  那不是单纯的性冲击,而是一种深埋心底的羞耻与渴望被撕裂开来的快感。

  他站在阴影中,眼睛死死盯着那对疯狂交合的身影,呼吸紊乱,喉咙干涩。

  每一次律动,每一声呻吟,都像是朝他体内砸下一记重锤。

  他觉得自己像个偷窥者,像个被放逐在爱与肉欲之外的幽灵。但同时,他的
下体已悄然勃起,压抑不住地跳动着,对那一切的激烈、赤裸、不可控制产生了
本能的回应。他的喉咙发紧,呼吸急促,理智像一层干裂的薄纸,在炽热的欲望
面前寸寸焚毁。

  他试图上前一步,想将戴璐璐从李博身上拉开——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人轻
轻握住了。

  是程甜。

  她穿着那件他熟悉的、素雅的米白色连衣裙,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有一种温
柔而克制的平静。

  她没有质问,也没有惊愕,只是那样站着,用指尖轻轻拂过他的手腕。她的
目光中,只有深不可测的温柔——仿佛早已知晓他内心所有的黑暗。

      她并没有惊讶于眼前的景象,而是像早就知道这一幕存在。她凝视着顾初的
眼睛,轻轻问他:「你在等我吗?」

  顾初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她那冰冷的目光,穿透了时间和空间,直直地刺入
他内心最隐秘的角落,将他所有的不堪、欲望和怯懦都暴露无遗。他感到一种前
所未有的羞耻感,像被扒光了衣服,赤裸地站在审判台前。

  就在他无地自容之际,梦中的程甜,突然缓缓地转过身,面向了他。她的嘴
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微笑。然后,她开始脱掉连衣裙,动作缓慢、优雅,仿佛在进
行一场神圣而亵渎的仪式。

  衣物滑落,露出了她的身体。梦中的程甜,似乎比现实中更加丰满、更加妖
冶。她的乳房比记忆中更加圆润高耸,乳尖粉嫩挺立,在空气中微微颤抖,如同
被施了某种魔法,专为引诱与挑逗而生。

  她的腹部平坦柔滑,曲线完美得不可思议,像是某种理想化的雕塑。原本熟
悉的柔毛已经彻底消失,剃得一丝不剩,光洁得仿佛故意为人展示。肉缝清晰裸
露,细致得几乎能看清每一道微妙的纹路,像一扇未经掩饰的入口,直通向最原
始、最赤裸的深处。

  而在那最敏感的地方上方,一枚鲜艳红字的贴纸赫然贴着:「用力插→」。

  箭头毫不遮掩地指向她的阴部。

  顾初呼吸猛地一滞,整个人仿佛被钉死在梦境的空气里。他感到一种难以言
说的羞耻和冲击涌上脑门——不是因为那具赤裸的身体,而是因为这具身体,属
于现实中那个温和克制、素雅端庄的程甜。

  此刻,她却像某种诱惑的化身,光洁如同被精心处理过的样品,在他眼前张
开,等待他评估、使用、占有。

  她没有遮掩,嘴角那抹极淡的微笑里,似乎还带着一丝蛊惑般的意味,眼神
也变得更加大胆起来:「你不是……早就想了吗?」

  她伸出一只手,缓缓拉住顾初僵硬的手掌,如同引诱猎物般,一步步引导他
靠近。

  她身后,就是那张巨大的圆床——戴璐璐还横躺在那里,刚刚高潮过后的身
体还在微微颤抖,她大腿张开,肉体尚未从高潮的回音中回收,阴唇微张,液痕
蜿蜒,像是某种盛放的花朵。李博正俯身亲吻她的脖颈,而她闭着眼,脸颊泛红,
嘴角带笑,整个人像一副沉醉又满足的画。

  程甜将顾初轻轻拉上床,带到戴璐璐的身旁。空气里弥漫着汗液、体液与香
气混合的气息仿佛能将意识也溶解。她没有说话,只是靠得更近,在他耳边轻声
呢喃:「你不是一直……想在她身边吗?」

  她的声音像羽毛拂过耳膜,又像利刃割开理智的表皮。

  她手指轻柔地抚过戴璐璐大腿内侧的湿滑痕迹,放入口中。接下来,她动作
缓慢地躺下,双膝自然分开,那具光裸的身体便在床上缓缓展开,仿佛一件主动
摊开的供品。

  她在献出自己的身体,却又引他贴近另一个女人——这不是诱惑,这是献祭。

  她另一只空闲的手,漫不经心地抚过自己光洁的腹部,指尖在他眼前轻轻一
点,然后顺着大腿内侧缓缓下滑,最终停留在腿间那片湿润的所在,指腹轻轻捻
动,发出细微的、令人遐想的声响。她的眼神始终锁定着顾初,带着一丝玩味和
挑衅。

  顾初心中最后一丝理智崩塌了。他像一头失控的野兽,将程甜压倒在李博和
戴璐璐刚才翻滚过的地方。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像是完成了一次无声的叛逆,也是一次无可挽回的堕
落。

  圆床在昏黄光晕中仿佛微微浮动,像一叶载满欲望的舟,在无声的潮水中颠
簸起伏。肉体与肉体之间不再有明确的界限,四个人的喘息交织成一种低沉而黏
稠的交响。

      欲望如潮,一波一波卷来。

  程甜仰躺在柔软的圆床上,头发凌乱散开,睫毛颤动,双手紧搂住他的肩膀,
腿自然而然地分开,将他迎入最柔软、最温热的深处。

  顾初跪在床缘,正沉腰挺入程甜体内。她仰躺着,双膝高高分开,像一朵彻
底绽放的花。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眼前。

  她的身体湿热而柔软,像早已准备好迎接这场亵渎与献祭。她仰望着他,眼
神迷离,唇间呢喃,脸颊泛着潮红。顾初却无法完全沉浸其中,他的眼角余光,
一直捕捉着李博的身影。

  ——李博正压在戴璐璐身上。

  他的动作深沉而有力,每一次挺动都仿佛要将她完全贯穿,胯部撞击的声音
沉闷而清晰;戴璐璐双手死死扣住黑色的床单,十指因为极致的快感和疼痛而蜷
曲得发白,从她紧咬的牙缝间,断断续续地溢出甜腻而又带着一丝痛苦的呻吟,
仿佛在承受着某种甜蜜的酷刑。

      她的双乳被李博宽大的手掌粗暴地揉搓得变形,乳头因为刺激而坚挺,每一
次挤压都伴随着她更加急促的娇喘和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

  那一刻的画面,诡异得如同地狱绘卷中精心设计的对称构图,又充满了失控
的、原始的生命力。顾初和李博,两位曾经的好友,此刻却如同被无形力量操控
的傀儡,或是某种黑暗仪式中身不由己的「双主祭者」,并排跪趴在各自的「祭
品」——程甜与戴璐璐的身体之间。

  他们的肩膀几乎要碰到一起,背脊在昏暗的光线下起伏,汗水如同溪流般滑
落。初看之下,他们的动作似乎是同步的,带着整齐划一的律动感,仿佛被同一
个无形的节拍器所驱动,每一次沉腰,每一次挺进,都在空气中撞击出沉闷而富
有节奏的回响,共同谱写着一曲关于占有、征服与献祭的黑暗交响。

  然而,若是仔细分辨,那看似完美的对称镜像中,却又充满了微妙的、暴露
着各自性格与状态的差异。

  顾初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急于证明什么的急促和凶狠。他的每一
次挺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像是在发泄着积压已久的愤怒、羞耻和不甘,
更像是在与那个无形的、代表着李博的「对手」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较量。他试图
更快、更深,试图通过程甜身体更激烈的反应和更破碎的呻吟,来压过另一侧的
声音。

  「你想比过他,对吗?」程甜低声问,指尖轻轻扣在他背上。而她的身体也
在回应:每一下冲击,她都主动迎合,甚至抬起腰,像要将他整个吞噬进去。

  他们肌肤相碰的声音清晰又黏腻,节奏快得让人心跳失衡。程甜柔软的乳房
在他胸膛前被不断挤压、摇晃,如同熟透的果实,在欲望中危险地颤动着,乳尖
因为剧烈的摩擦而早已红肿、坚挺。

  她气息紊乱,嘴巴半张,像一条离水的鱼,拼命地大口呼吸着空气,呻吟声
细长绵密,仿佛带着毒性般渗入人心:「你看,她快不行了,你要让她听到…
…我叫得比她还浪……还大声……」

  顾初侧头瞥去——戴璐璐正被李博以一种沉稳而极具掌控力的节奏压在身下。
她的双腿微微颤抖,似乎快承受不住那深入的撞击,口中溢出的呻吟已经带上了
哭腔般的颤抖,像随时会崩溃的音符。

  但她的眼神却并未完全沉溺于自己的快感中,而是穿过李博宽阔的肩膀,精
准地掠向了正在承受另一场激烈冲撞的程甜——那目光里带着挑衅,也带着冷静
的审视,像一场只有她们彼此才读得懂的无声交锋。

  空气中开始弥漫出一种奇异的节奏——两个男人撞击时发出的闷响,两位女
人急促而破碎的喘息声,竟在这混乱中逐渐交织、趋于一致。仿佛有一支无形的
指挥棒,在梦魇般的深夜中操控着这场四人的欲望交响。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试图从身旁那个同样沉浸其中的男人身上寻找某种回应。
就在那一刻,他的目光与李博撞上了——在情欲翻腾、汗气弥漫的空气中,他们
的对视短暂却无比清晰。

  那一刻,顾初看到李博眼中燃烧着某种炽热的光——不是挑衅,不是嘲讽,
或者同为「竞争者」的敌意,而是一种近乎诡异的共情,像是在无声地说:

  「欢迎来到这片欲望的沼泽地。」

  那目光像一道电流,从顾初的背脊穿过,又回荡在脑海深处。

  他猛然加快了动作,那节奏不再只是单纯的欲望,而是被羞辱、被挑衅、被
看穿之后,涌上的一股原始冲动——他要证明什么,要征服什么。

  他要超越李博!

  他必须要比李博更猛、更深、更有有存在感!他要让程甜在他身下发出比戴
璐璐更尖锐、更崩溃、更令人心碎的呻吟!他要通过身下这个女人的身体,通过
这场疯狂的、没有胜负的较量,让所有人——让戴璐璐、李博、程甜,甚至那个
冷眼旁观、藏在他心底的分裂自我——全都看到他的存在、他的力量,还有他不
甘的灵魂!

  程甜双腿紧紧勾住他,一边喘息,一边仰头看他。她的眼中氤氲着泪光,情
绪复杂得近乎诡异——像崇拜,又像屈服,但最深处,却藏着一丝无法忽视的怜
悯。

  那一瞬,他几乎被这怜悯刺穿。

  而另一边,戴璐璐正被李博深深地压入床垫中。她的身体在撞击中剧烈颤动,
乳房在撞击下疯狂摇晃,凌乱的发丝贴满脸颊。她嘴里呢喃着一些模糊的词句,
像极了顾初曾经亲耳听过的情话——那些记忆中属于他的声音,如今却在另一个
男人的撞击中重新响起。

  一切,正朝着更深的错乱坠落。

  程甜和戴璐璐的身体,不知何时交缠在了一起。她们的肌肤贴合如同丝绸般
滑腻柔软,彼此摩擦、纠缠,像两团滚烫的云雾,融合在一处。

  她们亲吻、舔舐、轻咬,指尖在彼此体间缓缓探入,柔滑的乳房彼此推挤,
乳头擦着乳头,像两簇挑衅的火焰,交锋、挑逗、燃烧。戴璐璐从背后环住程甜
纤细的腰肢,指尖像羽毛般轻柔,却又精准地滑入她双腿之间,勾起一声低低的
颤吟。

  程甜没有拒绝,反而顺从地张开双腿,她红着脸,嘴唇微张,发出湿润、破
碎的呻吟声。她们的舌尖缠绕着,时而含进彼此的唇齿之间,时而沿着锁骨和胸
脯缓缓下滑,拖曳出一道颤动的银丝。

  她们像两条被欲望点燃的藤蔓,在黑色床单上纠缠、扭动,乳尖摩擦着乳尖,
唇舌探入彼此的身体,像是在互相献祭,也像是在比赛谁更能燃烧、谁更能取悦
那位正在凝视的男人。

  顾初喉结滚动,却说不出话。他已彻底陷入梦境,像溺水者般沉迷,理性早
被剥离,触碰一点便颤抖不止。

  程甜俯身贴上戴璐璐的胸口,嘴唇轻咬那高耸颤动的乳尖,轻柔又狠厉,仿
佛在掠夺,也像是在惩罚。而戴璐璐则像是献祭中的神女,闭着眼迎接这一切,
嘴角始终挂着那抹恍惚的笑意。

  顾初再也无法克制,猛地俯身压在两人之间。他将脸埋入她们交叠的身体之
间,呼吸着混合了香水、汗液与体液的气息,感到如溺水般的沉迷与堕落。他的
手不受控制地探索,滑过乳房、腰线、大腿内侧,每一寸肌肤都带着火一样的温
度。

  戴璐璐的手臂从一旁伸来,轻轻环住了他的脖颈。她的身体贴了上来,鼻息
拂过他脸颊。那炽热、熟悉的触感仿佛一场勾魂摄魄的召唤。他分不清自己是否
还在程甜体内,还是已经重新进入了戴璐璐——她们的身体如此紧密、如此炽烈,
像是一体。

  而她们的呻吟交错,彼此模仿、彼此接力。他喘息着,意识开始摇晃,眼前
的世界像是被打碎的镜子,在多重碎片中不断跳闪。

  下一秒,他仿佛正跪在戴璐璐身后,双手扒着她圆润的臀瓣,将怒胀的阳具
深深插入她湿热的身体,撞击声、淫水声混杂着喘息回响不绝,像一首失控的交
响乐在耳边轰鸣。

  而与此同时,他的视角却又猛地飘离,看到了另一幅令他血脉贲张的场景—
—李博——他曾经最信任的兄弟,此刻却像一个胜利者一样,正以一种赤裸裸的
掌控姿态,覆在程甜那曼妙柔软的身形之上。

  他的程甜!

  那个在他面前总是温柔、顺从、甚至带着点羞怯的女孩,此刻却被另一个男
人以如此彻底地压制、占有!

  她被牢牢地钉在床铺中央,那双他曾无数次抚摸过的白皙长腿,此刻却被李
博粗暴地扛起,架在肩上,随着李博每一次深重而用力的撞击,她那线条流畅、
肌肉紧致的小腿,都在空中不受控制地、绝望地向上晃动、颤抖,像是试图逃脱,
又像是绝望地迎合。

  顾初的目光死死地定格在她那双小巧玲珑的脚上——上头涂着的,正是他前
几天还称赞过好看的、鲜艳如血的蔻丹。此刻,那一抹鲜艳如雪的红色,在剧烈
冲击与濒临极限的快感中,像是惊厥般轻颤、蜷缩,神经质地一荡一荡,一串在
狂风中飘摇的、即将坠落的血樱,在昏暗的空气中徒劳地、一荡一荡地划出优雅
而又令人心碎的弧线。

  而就在那双颤动的足尖之间,在被强行打开的腿心深处,那个他既熟悉又因
为此刻的场景而感到无比陌生的、属于程甜的最私密的所在,正毫无遮掩地、赤
裸裸地暴露在李博的侵犯之下,也暴露在在他那双灼烧着屈辱与嫉妒烈焰的瞳孔
深处!

  那里因为持续的摩擦和极致的兴奋而涨红一片,娇嫩的阴唇如同被蹂躏过的
花瓣般微微肿胀、怒张着,清晰地显露出内里那片湿润泥泞、闪烁着暧昧水光的
缝隙。

  李博那根代表着雄性力量和征服欲的粗壮阴茎,正毫不留情地、一下接着一
下,带着千钧之力,重重地凿入那片早已泥泞不堪、温热紧致的神秘缝隙之中。

  每一次深入骨髓的抽插都清晰可见,每一次拔出时都带出暧昧的、亮晶晶的
粘液,伴随着令人脸红心跳的、淫靡不堪的水声和沉闷有力的肉体碰撞的回响,
仿佛要将她整个人从内到外彻底碾碎、贯穿、彻底占有!

  顾初瞪大眼睛,感觉自己的身体像被无形的枷锁牢牢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他从未……从未这样近距离地、如此清晰地、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过属
于程甜的这片最私密、最神圣的领地!更别说……是看着它在另一个男人的凶猛
撞击下,剧烈地颤抖、无助地张开、贪婪地吞吐!

  那不再是他记忆中那个温柔、纯洁、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程甜的身体了!那是
一具……一具被另一个男人彻底占有、肆意使用、打上了侵略者烙印的身体!那
是一个在他兄弟狂野如潮的征服下,失控呻吟、高潮迭起、早已丧失羞耻与理智
的……堕落爱人!

  她张着小嘴,急促地喘息着,乌黑的头发早已被汗水浸湿,凌乱地黏在绯红
的脸颊和光洁的额头上,眼神迷离涣散,失去了焦点,却又分明……没有丝毫的
抗拒!反而……在每一次更深的撞击落下时,她的身体都会下意识地迎合、收缩!

  她甚至……在渴望着更多!更深的!更猛烈的!

  顾初死死地盯着那双在空中无助摇荡、却又带着致命诱惑的小脚,心脏像是
被一只淬了毒的铁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情
绪——羞辱、嫉妒、不甘,再加上一股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征服欲,如同黑火,在
他体内瞬间蔓延开来!

  然后——

  那一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猛、更深的撞击,像是一把钉锤,狠狠地将程甜
钉死在床板上!

  「啊——!!!」

  那双一直在空中挣扎的小脚,忽然一紧,在剧烈快感的电击下绷得笔直,脚
背不由自主地拱起,像是在高潮的惊涛骇浪中被定格的绝美雕像。那十只涂着鲜
红蔻丹的脚趾,死死地蜷曲起来,仿佛在极力忍耐、又在拼命抓住那来自灵魂深
处的、如同海啸般灭顶的、无法承受的巨大高潮!

  她的声音几乎破裂,呻吟中也不再有着一贯的压抑和含蓄,取而代之的是一
种几乎崩溃的哭腔,原始得赤裸:「啊……不……不行了……李博……太……太
深了——!!」

  她声音颤抖,像是被快感碾碎,却又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飞蛾扑火般的投
入和沉沦。

  李博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像是被她的崩溃激发了野性,动作更急更狠,仿佛
要以这种最原始的方式,碾碎她最后一丝理智和防线!

  顾初感觉自己的意识像被撕裂成数个碎片,在无边的欲望、羞耻、嫉妒、狂
热与崩坏中不断轮回。

  就在这时,那个他最熟悉、也最让他心碎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是程甜的声音,不是他记忆中那个温柔含蓄、带着点羞涩的声音,而是像火
山喷发般炽热又急促,那声音炽热、急促、充满了原始的渴求,带着绝望的哭腔,
甚至带着某种他怎么都无法接受的……乞求:「啊……不行了……李博……你
……你再用力一点……求求你……再快一点……我要……我要被你干疯了……」

  她边哭边颤抖着双腿,竟还主动勾住李博的腰,用力向下按去,像是在引导
着他贯穿得更深、更狠。那声音,颤抖中带着某种可怕的真实,像一把钉锤,一
下又一下砸在顾初的心口。

  是程甜的声音!那个在他记忆里总是温柔、克制、甚至带着点羞怯的声音!

  那个他曾无数次幻想、深爱、保护的女人,此刻却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下,发
出如此放荡、如此不知羞耻、甚至带着主动乞求意味的哭喊!她在乞求着被更深、
更用力地侵犯!她在渴望着被……干疯?!

  顾初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投入了滚烫的油锅,所有的理智、道德、过往的
记忆和对未来的期许,都在这一刻被彻底炸裂、焚毁,只剩下最原始、最黑暗、
最丑陋的本能和欲望在疯狂地燃烧、咆哮!

  他几乎是报复性地、用尽全身力气地在戴璐璐那具同样滚烫、柔软、并且此
刻正贪婪地吞噬着他的身体里冲撞着。每一次深入都带着毁灭一切的暴戾,每一
次撞击都仿佛要将积压在心底的所有屈辱、愤怒和不甘,都狠狠地发泄出去!

  戴璐璐似乎感受到了他情绪的剧变和动作中那股近乎疯狂的绝望力量。她没
有退缩,反而更加紧密地、如同最妖娆的藤蔓般死死地缠绕着他,戴璐璐的身体
像一只最贪婪、最懂得如何吸取男人精气的妖精之壶,紧紧地、热烈地夹裹着他,
仿佛与他达成了某种邪恶的共谋。

  她湿热而紧致的内壁带着一种令人发疯的意识般,主动地、贪婪地蠕动、收
缩、包裹、吮吸着他的欲望,将他最后一丝试图挣脱的理智,也彻底地、毫不留
情地吸入那片温暖而致命的、无法自拔的漩涡深处。

  「啊……」他几乎要崩溃了。

  就在他濒临失控的边缘,她却伏在他的耳边,声音低柔得像情人最缱绻的梦
呓,如同最了解他内心阴暗的魔鬼,用最温柔的语调,说出最残忍的话语:「顾
初……你不是一直幻想我们三个一起吗?现在你终于如愿了……你开心吗?」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恶意的、看透了他所有不堪心思的温柔,像是在小心翼翼
地拿捏着他心中那个最隐秘、最羞耻、也最让他恐惧的幻想,然后用它,来反过
来凌迟他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

  可他真的「如愿」了吗?

  不,他的身体,他那该死的、背叛了他所有理智和道德的身体,却在这一刻,
因为这极度的羞辱和刺激,因为眼前那副代表着彻底失控和禁忌的画面,而产生
了更加强烈的、更加难以抑制的……兴奋!

  他眼角的余光,依旧像被诅咒般,无法自拔地、死死地锁在床的那一端。

  他的程甜。

  她此刻正仰卧在李博的怀中,或者说,是被李博以一种完全掌控的姿态禁锢
着。那双曾被他赞美过无数次的、修长匀称的腿,此刻无力地大张着,因为长时
间的过度分开和撞击而微微颤抖,无力地搭在李博宽厚的肩膀上。汗水早已湿透
了她的鬓发,紧紧地贴在绯红的脸颊上,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光,眼神空洞而涣
散,似乎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却又分明……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抗拒。

  她甚至在沉沦,甚至……像一朵在暴风雨中被肆意蹂躏的花,还病态地渴望
着更多风雨。

  「啊……啊啊……射我里面……李博……求求你……全部都给我……我想让他看到……
我是怎么……怎么被你……干疯的……」

  她的声音带着濒临崩溃的哭腔,断断续续地、却又清晰无比地传入顾初的耳
中。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狠狠地凿击着他早已破碎的心脏。

  ——「我想让他看到……」

  ——「让他看到……」

  ——「看到……」

  她知道他在看。

  她知道他在看!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在看!她甚至……在主动地迎合这个场
景,为他上演着这场……活色生香的、足以将他彻底摧毁的「表演」?!她甚至
……她甚至在享受这份被观看的羞辱!她在用这种方式……报复他?惩罚他?还
是……成全他?!

  顾初像被雷击,整个人狠狠一颤,几乎要在那瞬间,因为无法承受这巨大的
刺激和背叛感,而彻底从戴璐璐的体内抽离出去。

  但戴璐璐死死地缠着他,如同捕猎后的藤蔓,不让他逃脱。

  她将脸贴在他耳边,那气息是汗水、情欲和咬人的甜意混合出的味道,轻柔
却刺骨:

  「你以为……她只是陪你看?不——从她决定要『陪你一起面对』的那一刻起,
她就已经准备好……做任何事了。」

  「她愿意做任何事……只要能让你『放下』,只要能陪你一起……走出你那个该
死的执念……哪怕——」戴璐璐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近乎残忍的清晰,「——哪
怕代价,是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下,被狠狠地操弄,被你亲眼看着,被干得像个
……廉价的妓女。」

  「她是……她是你亲手推出去的,送给这场疯狂游戏的『礼物』啊,她现在
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完成你内心深处那个最黑暗、最龌龊的愿望而已。」

  「她亲手剥开了自己所有的伪装和底线,只为了……成全你。」

  戴璐璐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淬了剧毒的、烧红的匕首,狠狠地、精准地捅
进顾初的心脏,然后残忍地搅动着,将他所有的虚伪、懦弱、自私和不堪,都暴
露无遗。

  程甜……是代价?是他为了满足自己那点隐秘欲望和所谓「了结过去」而必
须付出的代价?

  可偏偏——就在这一刻,戴璐璐体内骤然一紧,仿佛发觉了他情绪的崩溃,
越发热烈地吮吸着他的欲望,将他彻底卷入狂澜深处。

  那是某种不可抗拒的收缩,从肉体直通灵魂,如同被烈焰包围的窒息快感,
让顾初下意识地抱紧她腰部,全身绷紧。

  「射在我里面,别忍,」她凑近他的耳朵,低声呢喃,「你看,她已经让李
博射在里面了……我们一起报复他好不好?你也给我一个……属于你的『交代』
……」

  顾初猛地爆发。

  身体像是被狂风卷起,灵魂在肉体高潮的同时炸裂成无数光点,意识被撕扯
进一个巨大的漩涡里。

  他像个无可救药的失败者一样,在另一个女人的身体里,在自己兄弟侵犯自
己女人的背景音中,狼狈不堪地、带着无尽的羞耻和一丝病态的满足……爆发了。

  而那一刻,他甚至不清楚,到底是因为肉体的快感,还是因为心灵的崩塌。

  梦境开始塌缩,灯光扭曲,喘息、呻吟、交合、汗水、鲜红的脚趾、湿滑的
阴道、错乱的交替……一切混作一团,宛如末世前最后的盛宴。

  他听见自己在梦中,发出了类似哭泣的呻吟。

  然后,他在颤抖中惊醒——满身冷汗,喉咙发干,裤裆湿热发黏。

  窗外夜色尚深,可他却再也无法闭上眼睛。

  程甜熟睡在他身侧,呼吸均匀,眉眼安静如水。但梦中,她站在床边,那眼
神却是那么的冰冷,像是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

  那真的是程甜吗?还是他内心深处,因为愧疚和恐惧,而扭曲了她的形象?

  亦或是……温柔如水的程甜,真的也潜藏着这样冷静、甚至近乎残酷的一面?

  他不敢深想,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更深的寒意,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灵
魂深处悄然腐烂。

  他又想起了自己对程甜那个看似真诚的承诺——无论如何都会尊重她的感受。

  可那个扭曲的、充满了背叛和亵渎意味的梦境,却像一面无情的哈哈镜,照
出了他潜意识深处最不堪、最丑陋的真实欲望。

  他渴望程甜的温柔和包容,但似乎……内心深处那头被压抑的野兽,也同时
渴望着更复杂、更禁忌、更能带来强烈存在感的刺激。他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
「正常」和坚守的「底线」,究竟是他真实的选择,还是仅仅因为……缺乏足够
的诱惑,去推开那扇通往深渊的大门?

  「你到底……想要什么?」梦中程甜那双冰冷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如同鬼魅般再次浮现在他眼前,无声地质问着。

  这个问题像一把带着倒刺的锥子,狠狠地扎进他的心脏,然后缓慢地、残忍
地搅动着。他想要的,仅仅是程甜这份安稳的、触手可及的爱和温暖的身体吗?

  还是……他也和那个如今却让他感到一丝恐惧和好奇的戴璐璐一样,内心深
处也潜藏着对突破既定边界、甚至品尝禁忌之果的……隐秘渴望?

  他痛苦地意识到,如果他不能坦诚地面对自己内心深处这个黑暗而混乱的
「迷宫」,如果他不能将那些连自己都感到羞耻和恐惧的念头摊开在阳光下审视,
那么他和程甜的关系,就永远不可能建立在真正的坦诚和信任之上。

              ***    ***    ***    ***

  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下一道道斜斜的光,在餐桌上拉出几片虚
假的明亮——理性,却也疏离。空气里弥漫着烤面包微焦的香气和现磨咖啡的浓
郁,那是程甜一如既往准备的早餐:温暖、安稳、有条不紊,像她总想传递的信
息——生活还是可以被掌控的。

  顾初几乎一夜未眠,脸色惨白,眼底压着一圈深青。他手里握着一杯还算温
热的牛奶,却始终没喝,指尖在杯壁上来回摩挲,像是在反复触碰一个他根本不
敢面对的念头。他的眼神空空的,落在桌面上的某处虚无。

  程甜看上去也没睡好。她脸上没什么倦意,可那双一向柔和的眼睛里,却藏
着某种成年人才有的清醒——一种不说破的疲惫和沉甸甸的感受。她一口口地吃
着煎蛋,动作依旧优雅,但那种平静太过整齐,反倒显得刻意。

  终于,还是顾初先开口。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用尽全部勇气,缓缓放下了
那杯快凉了的牛奶。

  「甜甜……」他艰难地开口,嗓音干哑,像是嗓子里布满砂砾,「昨晚……
我做了个梦。一个很糟糕,很乱的梦。我觉得……我得告诉你。」

  程甜咀嚼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了一下。她抬起头,轻轻放下餐具,用餐巾擦
了擦嘴角,安静地看着他。她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没有惊讶,也没有急着
追问,仿佛这一刻她早就等到了。

  「梦里……有你。」顾初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难以承受的羞耻感,他甚
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目光下意识地飘向桌面上的咖啡渍,「但是……梦里的你
……很不一样。不是……平时的你。」

  程甜唇角扬起一抹几乎不可察觉的弧度,那不是笑,更像是一种淡淡的了然
与宿命感:「哦?那梦里的我是怎样的?」

  顾初闭了闭眼,像在驱赶脑海中的画面。他再次吸气,像是在做一次艰难的
自我剖白。他没有掩饰,连那些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阴暗和羞耻,也都一股脑倾
倒出来。

  他讲述着:梦里他看见戴璐璐和李博交合的画面,看见自己躲在角落病态地
注视。他的渴望混合着恐惧,交织着禁忌的快感。而那其中最让他崩溃的,是梦
境中那个代表着程甜的身影——赤裸、妖冶、冷漠,最终主动投身于那场混乱的、
无边界的狂欢。

  他感觉自己像在进行一场漫长而痛苦的公开处刑,亲手将自己内心最黑暗、
最龌龊、最不堪的一面,血淋淋地、毫无遮掩地剖开,呈现在他最爱、也最害怕
失去的女人面前。

  当他终于用一种近乎虚脱般的语气,说完了最后一个字后,他甚至不敢再去
看程甜的眼睛。他只是绝望地低着头,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罪犯,等待着她可
能爆发的愤怒、鄙夷、厌恶,甚至是……直接的离去。

  沉默持续了很久,很久。久到顾初几乎以为时间已经停止,久到他内心的恐
惧和绝望如同藤蔓般将他彻底缠绕、窒息。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叹息。

  「顾初,」程甜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近乎冷漠,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
的、深刻的疲惫和……某种早已洞悉一切的了然,「谢谢你告诉我。我知道……
这对你来说,一定非常不容易。」

  顾初猛地抬头,眼神里全是震惊。他等来的,不是怒火,不是厌恶,而是一
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碎的平静。

  「你的梦……」程甜缓缓地说道,声音里听不出太多的情绪起伏,像是心理
分析师分析一个病例,「充满了各种扭曲和象征,像一面哈哈镜,荒诞得像一面
哈哈镜。它夸张、变形,但也反映出一些你潜意识深处,连你自己都极力否认、
甚至根本不敢去触碰的东西。」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你梦见我冷漠地旁观,梦见我剃掉了阴毛,
最后还主动加入了你们的『游戏』……那我问你,顾初——」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刀子一字一字剖开他:「你是不是……其实一直都觉得,
我说『旁观』,只是个幌子?你是不是早就认定,我其实也渴望那种混乱?是不
是……你内心最深处,最真实的幻想,就是希望我,最终也加入那场放纵的狂欢?」

  她这番话,比梦本身还要可怕。那种近乎冷酷的冷静,那种精准直指他内心
的剖析,让顾初整个人像被剥了皮,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光下……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漏风般的声音,本能地想要立刻否认,
想要大声辩解说「不!我没有!」。

  但在程甜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人心幽微的、清澈而冰冷的眼眸注视下,所有
即将脱口而出的语言,都显得那么的苍白、虚伪,充满了欲盖弥彰的可笑意味。

  他无法否认。他真的无法否认。在那个光怪陆离、道德沦丧的梦境最深处,
当那个代表着程甜的、赤裸而诱惑的影像,最终也加入到那场混乱的狂欢中时,
他感受到的是一种……一种极致的、几乎要将他所有理智和道德感彻底焚毁的、
带着浓重罪恶感的……无与伦比的兴奋。

  但是……但是在那份病态兴奋的熊熊火焰之下,燃烧的却是更加深层、更加
冰冷的恐惧——害怕失去的恐惧。戴璐璐昨天下午那句如同判词般的话语,此刻
犹在耳边清晰回响,「你是在害怕失去」。正是因为这种根深蒂固的恐惧,他曾
经试图用笨拙的控制欲和占有欲去捆绑戴璐璐,最终却像握紧手中的流沙一样,
加速了她的离开。

  而如今,戴璐璐和李博所选择并推崇的那条、在他看来曾经是那么离经叛道、
甚至荒谬可笑的「开放」之路,却仿佛在他濒临绝境、走投无路的亲密关系认知
版图上,硬生生地劈开了一线诡异的、充满了未知诱惑的光亮。

  然而,旧的恐惧尚未消散,新的、更加具体、也更加令人窒息的恐惧便已接
踵而至:如果……如果他真的因为内心的懦弱和欲望,踏入了这条充满诱惑的岔
路,如果他真的参与了那场被程甜形容为「三人体验」的游戏……他会不会…

  …彻底失去眼前这个如此理解他、如此包容他、如同定海神针般支撑着他摇
摇欲坠世界的……程甜?

  她还会像现在这样,用这样平静、这样理智、甚至带着一丝悲悯的眼神看着
他吗?还是会……最终也像戴璐璐一样,用那种他最害怕的、充满了失望和鄙夷
的眼神,彻底地离开他?

  顾初的沉默,如同最响亮的回答,震耳欲聋。

  程甜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属于期待的光芒,彻底黯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更加深沉的、近乎认命般的了然。她仿佛终于确认了某种她一直不愿相信、
却又隐隐预感到的猜测。随之而来的是一丝难以捕捉的、如同羽毛般轻柔拂过的
黯淡,那或许是……彻底的失望。

  「顾初,」她轻轻叹息,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打破了餐桌上那令人窒息的沉
寂。

  「我大概……能理解你内心的挣扎和混乱。」她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温和,
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疲惫的认真和清醒,「欲望有时候就像无法预测的
暗流,在我们意识不到的地方汹涌澎湃。而潜意识……更是我们永远无法真正驯
服的、充满了原始力量的野兽。」

  「但是,」她的语气变得更加清晰和坚定,「我希望你能明白,也请你务必
记住。我昨天答应你,跟你一起去那个现场,我的目的,绝不是为了去印证你潜
意识里的任何幻想,更不是为了我自己去寻找某种廉价的刺激。」

  「说实话,」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真实的迷茫和不确定,「我到现在为止,
也完全不知道,当我真的到了那个地方,真的亲眼看到那个场景的时候,我会是
什么样的反应。也许……我会像你梦里一开始那样,冷漠地看着,然后转身离开。

  也许我会当场崩溃,厌恶。也许……也许我会对我们之间的一切看法,对你
这个人,都发生……彻底的、不可逆转的改变。」

  「我只是……想试试看。」

  她的眼神飘向窗外,那片刚刚苏醒的城市正喧嚣着醒来。她看着那片街景,
像是在借此审视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也最固执的动机。

  「用我能想到的,最直接、也可能最残酷的方式,去理解这一切。」

  「我想亲眼看看。」她回过头,目光坦然,「你,戴璐璐,李博……你们三
个人,在那种完全剥离了社会伪装和道德束缚的极端情境下,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却更清晰了些。

  「我想自己判断——那到底是某种更高层次的解放?还是……一条彻底沉沦、
无法回头的深渊。」

  「而且——」她补了一句,语气轻得几乎像耳语,却带着某种不容质疑的坚
定,「也许只有亲眼看清那些最不堪、最赤裸裸的真实,我才能弄明白,我到底
想要什么。我真正能接受的,关于身体、关于灵魂的底线……究竟在哪儿。」

  顾初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程甜。看着她那张依旧温柔、此刻却因为某种决心而
散发出惊人力量的脸庞。她冷静、坦诚、理智,甚至带着某种近乎残酷的、毫不
留情的自我剖析。他从未想过,在他眼中那个总是需要他保护、需要他引导的、
如同温室花朵般的程甜,内心深处竟然蕴藏着如此强大的理性和探索未知的勇气。

  程甜的眼神很平静,但眼底深处,却似乎有一抹极轻微的、如同被微风吹皱
的湖面般的涟漪,那是他无法完全解读的复杂情绪,也许是震惊,也许是失望,
又或许,是对他们未来关系走向的一丝隐隐担忧。

  一股极其复杂难言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在他早已混乱不堪的胸中疯狂
翻涌:有对自己内心那些龌龊念头被无情揭穿后的极致羞愧;有对程甜这种超乎
想象的理解、包容与坦诚的、难以言喻的深深感激……

  但更多的,却是……对那扇即将被他们亲手推开的、通往未知深渊的大门之
后所隐藏景象的、更加强烈、也更加令人窒息的不安与迷茫。

  他几乎是颤抖着伸出手,紧紧握住她放在桌上的那只手,像抓住最后一根稻
草。她的手指带着些微凉意。

  他的声音也在发抖,带着几乎克制不住的情绪波动:「甜甜……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还有……谢谢你,谢谢你愿意……把这些话都告诉我。」

  「我……我发誓,无论接下来看到什么、经历什么……我都会把你的感受放
在第一位。我会尊重你的决定。我也会……努力控制那些混乱的想法,我会…
…尽量诚实地面对我自己。」

  程甜感受着他手掌传来的、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力度和汗湿的温度,沉默
了片刻,然后,也用力地回握住了他的手,坚定地点了点头。她的眼神清澈如洗,
仿佛已经洗去了所有的犹豫和软弱。但在那片清澈的湖水最深处,似乎依然有一
点微弱的、难以名状的光芒在轻轻闪烁。

  那光芒里,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或许……也交织着一丝连她自己都
未必完全意识到的、对于即将到来的那场惊心动魄的「观察」的……隐秘的、混
合着恐惧与期待的……悸动。

  早餐,最终几乎没怎么动。

  两人沉默地收拾好碗碟,然后,像两个即将踏上未知探险旅程的伙伴,默契
地、谁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换好衣服,拿上钥匙,一起走出了家门。

  顾初走在前面,步伐沉重,眼神复杂地望着前方,仿佛那里隐藏着他无法预
知的未来。程甜与他并肩而行,脸上依旧带着平静的神色,但她的目光却不时地
落在顾初的侧脸上,那目光中,除了坚定,似乎还蕴含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担忧和
……或许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的期待。

  他们就这样上车,朝着那个即将上演未知戏剧的目的地——工作室,驶去。


             第十五章 隔绝的真实

  早上九点,工作室内依旧是一派熟悉的高效与冷静。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
被窗格切割成斑驳的几何光斑,洒落在冰冷光滑的地板上。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
香气,还有设备运转时特有的轻微嗡鸣。一切看起来都和往常一样,仿佛昨晚那
场令人震颤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戴璐璐和李博正并肩站在靠墙的主控台前,面对着巨大的曲面显示屏,低声
讨论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复杂的模型数据,神情专注而认真,偶尔会互相交换一
下眼神,或者用手指在屏幕上比划着什么。他们之间那种无需言语就能心领神会
的默契,在这个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和谐。

  顾初深吸一口气,掌心微微发汗。他下意识地攥了攥牵着程甜的手,像是想
从她那里汲取一份坚定,然后带着一点迟疑走上前,轻轻敲了敲那扇将公共区与
核心区隔开的磨砂玻璃门。

  听到声音,戴璐璐和李博一同抬头。看到顾初和程甜并肩站在门外,戴璐璐
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嘴角露出她一贯那种若有若无的笑。李博推了推眼镜,神情
平静,只是在程甜脸上多停留了半秒,像是在确认她眼中的那份决心。

  「璐璐姐。」程甜先开了口,声音沉稳清晰,没有丝毫犹豫。「我们昨天晚
上讨论过了,也做了决定。我们……接受你昨天说的那个方式。」

  她顿了一下,像是组织语言,又像是在慎重地确认什么:「你说的那个方式
……你,李博,还有顾初。你们觉得呢?」

  她的目光在戴璐璐和李博之间来回游移,带着一丝紧张,也像是在等待一种
确认。

  戴璐璐和李博对视一眼,眼神间快速交换了几个外人难以读懂的信号,一种
默契在他们之间悄然流动。

  「没问题。」戴璐璐开口,语气轻快笃定,像是在回应一个早已预料中的答
案,「我们这边随时都可以。」

  李博轻轻点头表示同意,他依旧平静,只是镜片后的眼神似乎更深了一些。

  「谢谢。」程甜轻声说,然后像是鼓起勇气般接着补充:「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们在做的时候,我想……在旁边看着。」

  她语气里透出一丝难掩的紧张,目光在顾初和戴璐璐之间徘徊,像是在寻找
一份支持和心理上的许可。

  戴璐璐眯起眼,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她,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探究与好奇。过了
片刻,她勾起嘴角,笑得从容又带点玩味:「当然没问题。」

  她语气轻松,仿佛这只是个略带惊喜的意外变量,甚至让她对接下来的事多
了几分期待。「地点就在里面的数据采集区,可以吗?那里私密一些,也方便进
行一些……『特殊』操作。」

  她故意在「特殊」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眼神别有意味地看了顾初一眼,然
后转向程甜,带着一丝戏谑地问道:「甜甜,你希望在哪儿看?在里面的沙发,
还是……在外面,隔着这道玻璃?」

  程甜的目光越过李博的肩膀,投向那道分割了内外区域的特殊玻璃隔墙。昨
天下午,她才在那里和戴璐璐进行了一番言语上的试探和交锋。「就在这里吧,」

  她似乎并不想再回到那个让她感到压抑和不安的地方,最终选择了物理上的
距离,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特殊的情绪,「隔着玻璃就好。」

  顾初眼中快速地闪过一丝意外和复杂的情绪,他原本以为程甜会选择一个更
近距离、更直接的方式来确认一切,这似乎与她昨晚表现出的某种决绝有些不符。

  戴璐璐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仿佛对这个选择毫不意外,她的笑意更深了:
「很好,很清晰的选择。」

  一直沉默的李博这时走到玻璃墙边,指着一块嵌入式的触控面板,语气一如
既往地冷静:「这是电控调光玻璃,可以调节透光度。我们可以设置为单向透视
模式,也就是说——你能清楚地看到里面,但里面的人看不到你。」

  他指了指自己方才的位置:「你可以坐在这儿,通过玻璃观察,或者随时切
换多个角度的实时监控画面,放大你想看的细节。」

  他在屏幕上几下操作,主屏幕立刻切换出几个不同角度的高清画面,那个封
闭空间内的一切,包括那张宽大的平台,全都清清楚楚地展现出来,冷峻、直接。

  程甜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她的目光在那些纤毫毕现的监控画面上停留了片
刻,眼神依旧平静得如同古井无波,但顾初注意到她放在身侧的手,指关节却因
为无意识的用力而微微有些泛白。

  「对了,声音要打开么?」李博贴心地问道,眼神在两人之间游移,似乎在
等待他们的共同决定。

  「不要。」顾初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带着一丝本能的抗拒。

  「要。」与此同时,程甜的声音却坚定而清晰,像是为自己下的一道誓言。

  顾初愣了一下。他原本以为程甜选择隔着玻璃观看的同时,在声音上会也保
持一种安全的距离,没想到她会给出这样一个截然相反的回答,似乎想要更真实
地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

  「那就戴耳机吧。」李博了然地笑了笑,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程甜的选择,
给程甜递过一个监听耳机。

  正当顾初以为他们会开始讨论具体流程安排时,戴璐璐却忽然伸了个懒腰,
曲线随着动作优雅地舒展开来。她语气轻松得像是在随口提议:「既然大家都在,
决定也做了,俗话说择日不如撞日,那……不如就现在?」

  她狡黠的目光扫过略显迟疑的顾初与程甜,轻描淡写地说道:「今天天气不
错,心情也挺好,我和李博可以先来个『热场』——给你们演示一下标准的数据
采集流程。也让程甜熟悉设备,省得一会儿手忙脚乱。」

  她看向顾初,眼神里带着邀约,也带着一丝挑衅:「顾初,如果你觉得状态
OK,随时可以推门进来『加入』。如果感觉还没准备好,或者……看了之后改
变主意了,那也没关系,我们再另约时间,反正机会多得是。」

  「现在就……开始?」顾初脱口而出。戴璐璐这番轻描淡写的提议,像一枚
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瞬间激起千层浪,把他和程甜炸得猝不及防。她语气
里的那种轻松写意,仿佛在谈论一场普通的彩排,而非一场即将真实上演的、挑
战所有人心理底线的禁忌之舞,这让顾初感到一阵荒谬的眩晕。

  他下意识地反问:「是不是……至少应该做些准备?」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
镇定,眼神却慌乱地在戴璐璐和李博之间游移。

  「准备?」戴璐璐挑了挑描画精致的眉毛,嘴角勾起一抹饶有兴致的弧度,
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味的探究:「需要准备什么?灯光、设备、系统……一切就绪,
就等着演员登场了。」

  「我不是说那些……」顾初脑中一片空白,他总不能直说自己还没做好「心
理准备」或者「生理准备」吧?他情急之下,只能抓住一个貌似正经、也许能拖
点时间的借口,「我是说……安全措施什么的?」

  「哦,你说那个啊。」戴璐璐轻轻一笑,笑容里竟有点坦然到近乎残酷的味
道。「不需要,你知道的,我喜欢……」她凑近顾初,用嘴型无声地比出「内射」
两个字,接着目光扫过程甜,最后若无其事地落在李博脸上,语气轻松得像是在
聊下午茶:「我们彼此够了解,不需要那么麻烦。」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顾初心中仅存的一点点「常规」与「体面」。

  他怔怔地望着戴璐璐——她的坦荡甚至让他感到一种羞愧。再看一眼旁边的
李博,那人竟面不改色,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仿佛一切早已习以
为常。

  荒谬感和无力感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把顾初淹没。他突然更清楚地
意识到,自己正站在某种规则之外的世界门口,而门内的世界,从来不属于他。

  戴璐璐似乎很满意顾初和程甜脸上那无法掩饰的震惊和一丝窘迫。她不再多
言,径直走到数据采集区的入口处,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白色的IC卡,她的指尖
修长而白皙,如同艺术品,IC卡在她手中灵活地翻转了半圈,然后轻轻地刷过
门禁读卡器。

  「滴——」一声轻响划破寂静,门禁系统应声开启。隔音门悄无声息地滑开,
露出里面灯光明亮、线条流畅的空间,像是通往另一个时空的通道。

  戴璐璐回头,最后看了顾初和程甜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像一位经验丰富
的导演在确认观众是否已准备就绪观看一场特殊的演出,也像是在发出最后的、
带着一丝挑衅和邀请意味的无声邀约。

  「对了。」她忽然补了一句,红唇微启,「这个房间为了确保数据的绝对安
全和隐私,采用了独立安防系统。除了这张卡,或我和李博的最高权限授权,任
何人都进不来,也出不去。」

  说完,她随手把那张象征「进入权」和「参与权」的IC卡放在门禁旁的操
作台上,像是无声地放下一枚诱饵。一个赤裸裸的、无声的诱惑,在空气中无声
地蔓延开来。

  然后,她和李博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那眼神中充满了默契和一丝不
易察觉的期待,率先走进了那个充满了未知的数据采集区。

  李博的背影刚好没入门内,在那扇门即将关闭的瞬间,他忽然回头,迅速看
了顾初一眼——那一眼复杂得像深夜星辰,闪烁不定,读不清是鼓励、歉意,还
是某种难以明说的注视。

  厚重的隔音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地、无声地合上,发出一声细微的、如同叹息
般的摩擦声。将里面那个充满了未知和欲望的空间,与外面这个依旧维持着表象
平静的世界,彻底隔绝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次元。

  空气中,只剩下咖啡的香气、电器设备轻微的嗡鸣,以及顾初和程甜之间,
沉默得近乎窒息的呼吸声。

  工作区这边,只剩下顾初和程甜。两人并肩坐在工作台前,面前是巨大的玻
璃墙和几块显示着内部画面的屏幕。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只剩下彼此有些急促的
呼吸声和背后服务器持续的低鸣。

  隔着那层冰冷的、透明的介质,他们看到数据采集区内,戴璐璐和李博并没
有立刻开始脱衣服。他们依偎在一起,动作轻缓、亲昵。李博的手环着戴璐璐的
腰,头贴着头,低声交谈,偶尔传来几句含笑的轻语。

  戴璐璐偶尔抬手轻抚李博的脸颊,有时则在他耳边吹气;李博则低头,温柔
地蹭着她的发。两人之间,满是某种默契与松弛感,如同世界只剩他们二人。

  然后,戴璐璐懒懒地伸了个腰,像一只优雅的猫般舒展开身体,缓缓转向玻
璃墙的方向。她眼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像是察觉了视线的存在。

  她的手指开始解开衬衫的纽扣,身上仅剩的遮蔽,如同花瓣般一片片地褪去。

  每一寸雪白的肌肤的暴露,每一道流畅身体曲线的舒展,都在那经过精密计
算、柔和却又极具表现力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完美的、令人屏息的质感,
仿佛一尊精美的雕塑被缓缓揭开面纱。

  她的动作从容、自信,眼神里不但没有羞怯,反而透着一种沉浸和……享受?

  甚至,还隐隐带着展示的意味。

  李博配合得天衣无缝,他的动作也不急不缓,带着某种专注与温柔。他的目
光始终追随着她,像在观赏,也像在参与。他的手缓缓滑过她背脊,像电流一样
激起细微战栗。

  他的吻落在她颈间,不急不缓,像是在献祭。那细微的「啧啧」声更显亲密,
带着暧昧的张力。

  程甜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如同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拉扯着,眼前的一切
既真实又虚幻,像一场被无限放大的、闯入她认知禁区的梦境,每一个细节都清
晰得令人不安。她下意识地伸出手,紧紧握住了旁边顾初的手——真实的触觉提
醒她,这是真的。

  他的手心湿热,指尖却冰凉如雪,并且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那颤抖细微
却清晰地传递到她的掌心。这真实的触感让她稍稍心安,却也更清晰地感受到了
身边这个男人内心同样剧烈的风暴,那是一种欲望与恐惧、期待与不安交织在一
起的复杂情绪。

  程甜的目光无法自控地落在戴璐璐赤裸的身体上。虽然她曾在数字人系统中
看到过那个数据化的裸体模型,但此刻真正亲眼目睹,那份真实的肉体所散发出
的生命力和性感,以及那种毫无保留的坦露,依然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冲击。相比
起屏幕上那个与冰冷的数字模型,戴璐璐的每一寸肌肤都仿佛在呼吸,散发着一
种健康而充满活力的光泽,截这让她感受到了一种更加直接、也更具力量的视觉
震撼。

  玻璃墙内,他们之间的互动,节奏开始发生细微的变化。之前的轻柔和试探
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直接和充满渴望的意味。

  紧接着,戴璐璐做出了一个令外界的顾初和程甜都有些意想不到的动作。她
身体微微向下倾斜,双手轻轻握住了李博的腰部,然后,缓缓地将他的身体拉向
自己。李博顺从地配合着她的动作,双腿微微分开。戴璐璐抬起头,再次冲着玻
璃墙外露出了一个带着一丝狡黠的笑容,然后,她跪在了李博身前,张开嘴,含
住了李博已经昂扬的性器。

  李博发出一声低沉的、满足的叹息,双手自然地扶在戴璐璐的头部,手指轻
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他垂下眼帘,注视着戴璐璐埋首在他胯间的身影,眼神温
柔而宠溺。戴璐璐则全身心地投入到对李博的取悦之中,她的头颅微微晃动,发
出细微而令人遐想的吮吸声,以及李博压抑着的、略显粗重的喘息声,都清晰地
通过监听耳机传到了程甜的耳中。

  程甜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她的目光紧紧地锁在玻璃墙内那令人面红耳赤
的画面上,身体也因为紧张而微微绷紧。尽管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如此直
白、如此具有冲击力的场景,依然让她感到一阵强烈的不习惯,一股热流不受控
制地涌上了她的脸颊。她下意识地更加用力地握紧了顾初的手,指尖几乎要刺入
他的掌心。

 她不知道此刻心中翻涌的究竟是什么——预想中的震惊和厌恶似乎并没有占据
主导,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难以言喻的情绪,如同一个潘多拉的盒
子被缓缓打开。

  是那份对禁忌画面的无法抑制的好奇心在作祟?是戴璐璐那种全然释放、无
所畏惧的姿态所带来的某种震撼和冲击?抑或是……她内心深处某个被文明和教
养压抑了太久的、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角落,在这一刻被悄然唤醒,感受到了某
种隐秘的、带着一丝羞耻的……兴奋?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让她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恐慌和不安。

  她猛地转过头,不再看那令人心悸的画面,而是将目光投向身边的顾初。他
的侧脸在屏幕散发出的冰冷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却也异常苍白,如同被抽走
了所有的血色。他的嘴唇紧抿着,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仿佛在极力压抑着某种强
烈的情绪。

  他的眼神,复杂得像一团浓稠的迷雾,里面有她能够清晰辨认出的、几乎要
喷薄而出的欲望和强自压抑的挣扎,如同两股力量在他内心激烈地拉锯,似乎还
有一丝……被排除在这场亲密之外的、难以言喻的嫉妒和失落?以及某些更深沉、
更黑暗的、她无法完全解读的东西。他也在经历着一场天人交战,一场欲望与理
智的残酷博弈。

  「顾初,」寂静中,程甜的声音突然响起。她的目光没有离开顾初的脸,仿
佛要从他此刻的表情中找到某种她内心渴望的答案。

  顾初猛地一震,像是被人从一个混沌的、充满了杂音的梦境中硬生生拽了出
来。他转过头,对上程甜那双异常平静、却又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心头一颤,
仿佛所有的伪装都被瞬间剥开。

  「你……」程甜顿了顿,她能感受到顾初手心的湿冷和僵硬,似乎在寻找最
准确的词语,最终问出了那个最直接、也最残忍的问题,「……你想进去吗?现
在。」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又像一把尖刀,瞬间捅破了顾初内心那层脆弱的、
试图维持的平衡。

  她怎么会问出这个问题?在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之后?

    他下意识地将目光再次移回玻璃墙内——戴璐璐正慵懒地坐在数据采集平
台的边缘,一只脚随意地踩在李博宽阔的肩膀上,另一只脚则轻轻晃动着,而
李博则跪在她的双腿之间,埋首在她敞开的身体里为她口交。

  「我……」他喉咙干涩得厉害,试图发出声音,却发现自己完全失语了。他
想进去吗?答案是肯定的,那份渴望像野火一样在他体内燃烧。但他能进去吗?

  他配进去吗?

  进去了之后呢?

  他又看向程甜那平静得近乎诡异的脸庞,试图从她平静的侧脸上找到一丝动
摇、一丝不情愿。但没有,她只是专注地看着里面,仿佛那场活色生香的表演是
一部引人入胜的电影。他的内心如同被两股巨大的力量疯狂拉扯,一边是燃烧的
欲望和诱惑,另一边是沉重的道德枷锁和对她的愧疚。

  「去吧。」就在顾初几乎要被内心的矛盾撕裂时,程甜的声音再次响起。她
没有看他,目光重新投向了玻璃墙内那令人面红耳赤的景象,但握着他的手却微
微用力,传递着某种不容置疑的许可,甚至带着一丝……催促?」别想那么多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做你想做的。遵从你自己的……本心。」

  她顿了顿,补充了那句如同最终判词的话:「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在
这里……看着。」

  顾初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撞击了一下,几乎要跳出胸腔。程
甜的话,像是一道突如其来的赦令,瞬间击溃了他内心所有的防线。

  那句「遵从你自己的本心」,像是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他压抑已久的欲望
闸门。而那句「我都会在这里看着」,又像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许可,卸下了他一
部分沉重的道德枷锁,却又给他戴上了另一副更无形的、来自她目光的镣铐。

  他猛地转头看向程甜,试图从她平静的侧脸上找到一丝动摇、一丝不情愿。

  但没有,她只是专注地看着里面,仿佛那场活色生香的表演是一部引人入胜
的电影。他从她紧握着他的手的力道中,读到了一种近乎残酷的决心,一种「让
我看看真实的你」的终极要求。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吸进了工作室里所有的冰冷空气和电子气息,也
吸进了所有的勇气和……破罐破摔的决绝。然后,他猛地松开程甜的手,站起身。

  不再犹豫,不再挣扎。

  他快步走向那扇隔绝了两个世界的、散发着金属冷光的门。拿起了那张被戴
璐璐随意放在感应台面上的白色IC卡,冰凉的塑料触感让他手指微微一颤,仿
佛握住的是通往地狱或天堂的门票。

  「滴。」

  门无声地滑开。

  内部炽热的空气氛和压抑的喘息声似乎瞬间涌出,带着一股浓烈的荷尔蒙气
息扑面而来。顾初没有回头看程甜一眼,一步踏入了那个光影交错、欲望横流的
数据采集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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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时区 GMT+8, 现在时间是 2025-5-26 11: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