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pilum
字数:31,127 字
第二十八章城内乱象丛生,混乱中血溅三尺,阿森人外敌当前(血腥无H)
新朗贝锡斯城的南大门是一扇两人高的木质方形大门,宽度足以让一辆四驾
马车进出,厚度上有一指厚,骄阳之下,它如往常般向内打开,门外坐着一个穿
着麻布衣服的老头。
这老头坐在木椅子上晒着太阳,没剩多少的头发已经半白,皮肤黝黑,身形
消瘦,手上拿着个缺口的木杯子,脚边摆着桶浑浊的葡萄酒,一把剑格磨损的短
剑挂在椅背上生锈,一件满是酒渍的皮胸甲丢在一旁的草地上发臭。
他打了个嗝,喝了口酒,崩了个屁,又低头往地上啐了一口,咳了两声,挠
了几下,阴云飘过,被遮蔽的阴影潜到他的脚边,他抬脚撵死了只从阴影中爬到
太阳底下的蚂蚁,用手里仅剩的酒给它办了葬礼,再抬起头,一匹不高的马已经
出现在了远处,正从阴影中疾驰而来,然后是第二匹马,第三匹马,第四匹马——
马上坐着一群穿着白袍的人,白袍下露出一层明显的链甲,头上还戴着头盔,
腰间挎着剑,身后背着盾,连最前面带头的那个红发女人都是如此,他们沉默着
疾驰着逼近着城市。
「啪」老头的杯子掉在了地上,砸在被葡萄酒沁润的那一小片地上,「咕噜」
一声滚过被酒液浸泡的蚂蚁尸体。乌云还在飘,阴影爬上了他的头发,他颤颤巍
巍地站起来,一抹稀疏的头发连同枯槁的脸皮被阳光照得发亮,像极了从阴影中
爬到太阳底下的蚂蚁。
老头的嘴巴颤动,「老,老爷,各位骑士老爷——」隔着老远,老头小声地
叫唤,「咱,咱这儿,可,可不让带武器的进去,要,要另收钱的。这,这是上
面的意思。」说着,老头却一步又一步地挪远了,顺手把椅子也拽进了一边的沟
里。
「唰!」骑手们从他身边呼啸而过,一个,两个,三个……近二十名着甲佩
剑的骑兵飞也似地进入了城市,没有一个人理会这个老头。
待阴影再一次漫过老头的头顶,他摸了几下自己的上身,做了几个深呼吸,
随后狠狠地往地上跺了一脚,抬头指着城墙上的人大叫道:「我说过我会向下一
个路过的收过路费!我做到了,我赢了,给我钱!」
城墙上探出来个脑袋,「老头,你把脑袋伸进裤裆里面要的吧,有你喘口气
声大吗?你这个胆小鬼!」
「但我要了,你说过我根本没胆要!打赌是我赢了,给钱给钱给钱给钱!」
老头把椅子拽过来定在地上,上面挂着的短剑甩到了路中间,他也不管,一
脚踩在椅子上开始骂:「你这个没胆的小畜生,比我年轻也没看你拦他们啊!老
子上下嘴一碰朝人家要钱的时候,你人干嘛去了?他妈的你还拿人家的钱呢,见
人就缩着,臭不要脸,我看你站在我这个地方你当场就得尿裤子!给钱!这是我
应得的!」
「臭老头,你对着空气碰碰嘴就想拿两枚银币,你他妈怎么不去抢啊!你喝
的是酒啊还是你自己的尿啊!你有本事你让那些人听见,你有本事你给人拦下来!
你要能拦下来我给你加两枚铜的!」
老头往地上啐了一口,「你两枚铜币就想买老子的命?你做梦去吧!除非是
金的,还是两枚!呵,我这辈子还没见过金的呢,嘿!你别说,要是真他妈有两
枚金的,刚才那帮人算什么东西,就是伟大查理的军队我都能往那儿一站!」
「你就别吹牛皮了,臭老头,就你这身软骨头还能干啥?能别喝死在你那烂
椅子上就不错了!」
「我能干的多了!你见过伟大查理那战无不胜的军队吗?老子见过!那个时
候我才屁大点,被我妈抱着来到郎贝锡斯,这城是我爸妈建起来的,是伟大查理
手下的伯爵军队保护着我们才建起来的!」
「你又来了,老头,你爸妈干了什么,跟你有屁大点关系?」
「没有我爸妈你凭啥在他妈的石头城墙上刻你那个破壶!瘪犊子我就问你,
你见过一整套穿在人身上的,闪着光的链甲吗?从头到脚把人包进去,我见过!」
「你就吹吧你!再说了,你个老东西见过有啥用?不还是得喝死在你那椅子
上,连一枚铜币都拿不到!」
「我没钱怎么了?你们有钱了躺女人肚皮上睡觉很舒服吧,在他妈的商店里
赌钱输得一干二净很快乐吧,又变成跟老子一样只能啃树皮一样的面包的穷逼那
是真他妈的好啊!你们一定很年轻有为吧,喝过这里最干净的水吗?」
老头一脚踢翻那桶喝了一半的葡萄酒,浑浊的酒液渗进地里,「我小时候人
们喝的都是干净的井水和新酿的葡萄酒,这种酸了吧唧的马尿我们看都不看一眼,
就是你们这帮完犊子的东西和我这个该死的老东西现在靠喝这个活着!呸!都死
了算了!」
城门上的人伏在城墙上,「你又犯病了,老头,你在这里骂我们有啥用啊?
能骂出吃的喝的和钱来吗?嘿,你把那桶踢了你今天可就没得喝了,先说好,我
们这些完犊子的东西可不会分你喝的,你就渴着吧,看你还犯不犯病,哈哈哈哈!
去梦里喝你的干净水去吧!」
「我,我——」老头支吾了一阵,转头把木桶又扶了起来,看着桶底仅剩的
酒液和那一层葡萄渣滓,他叹了口气,「我真是该死啊,现在有喝的就不错了,
浪费。」说完举起桶就要喝。
「老头你真喝啊,」城墙上的人探下头来,「你是他妈真不挑,放下吧,你
真喝死我们看谁发病去。」
城墙上另一个人拍了拍那人,「怎么,你真要分他东西喝?」
「爷乐意,嘿老头,咱就是说,你今天发病还挺厉害,咋了,被骑士老爷吓
软了想在我们这儿找找场子?」
「哼,」老头把桶里的东西往外一泼,「谁知道呢?我就是看你们这帮小比
崽子不顺眼,一看一个不顺眼,估计是看了那帮人之后,看你们更不顺眼了,而
且你们就说,同样是年轻人,怎么那些天天往教堂跑的就是比你们去赌得少嫖得
少?还就愿意自发地在城里城外巡逻?」
「别问我,我哪儿知道?大概是疯了吧,没钱也不愁眉苦脸,有钱也不去赌
去嫖,我是想不明白他们揣着钱有什么用,没钱又不会饿死,有几个破钱又能干
什么?能去外面做买卖的商人都有几百个几百个的钱币和不知道多少的货物,攒
一个两个十个八个的,老死都出不去!还不如花了爽爽!」
「呵呵,」老头笑了,「那就是你们不懂了,他们是啊,有他们自己那一套
的,他们相信去做了就会有神的帮助,就像我们那个时候一样,大家都觉得这座
城的建立一定是上天保佑,没日没夜地修建城墙、搭建房屋、开凿水井和河道。」
「那怎么现在变成了这个狗样子呢?老头。」
「要我说啊,就是你们这些年轻人太没骨气了,干女人就那么爽?不赌两把
就要立刻掉脑袋?不饿死就行了?废物一样!连我们那个时候一根毛都不如!」
「哎我说,这老头都这么骂你了你还分喝的给他?」
「拜托,分点马尿就能看一只老狗吠来吠去『啊!我们那时候』『嘿!看看
你们』真的很值好吧,我手上都快了不少。」
「哈哈哈哈,也是,你别说,还真没那么无聊了。」
老头舒了口气,不去看城墙上说笑的年轻人,低头去找刚才甩出去的短剑,
但路中间却没有短剑的影子,他眼光一扫,发现那短剑正被人拿在手上端详。
她站在城墙的阴影中,可那一身略薄的链甲以及外面穿着的白袍却让近距离
观看的老头下意识地举手挡住眼睛,只看她穿着皮革靴子的脚。
「老人家,」她说道,「守卫城门却把自己的武器和甲胄乱丢,这可算不上
称职啊。」
老头听到那声音,愣了愣,「路,路希娜大人?您回来啦?」
路希娜笑了笑,「你来教堂领受圣体的时候可没你现在一半健谈,老人家,
如果你当时告诉我你是筑城者的后代,我可能还会跟你多聊几句。」
老头低下头,支吾着:「没什么好聊的,大人,就那些事,那点人,现在不
也变成这个德行了。」
路希娜拍了拍那柄沾了泥土的短剑,连着鞘递给他,「老人家,现在这座城
市充斥着罪孽没错,但建造它的人们一定都是被上帝保佑、指引着的,他们的灵
魂升上天堂,他们的功绩留在人间,他们的后人仍旧在努力着——许多我们的年
轻人总会讲起他们的亲人长辈,那些筑城者的故事。」
老头接过短剑,「讲故事,那有用吗?」
「光讲故事当然没用,」路希娜笑了,从腰间拔出军刀,「所以我们跟随着
天主的指引,用刀、剑和坚韧的灵魂来解救这座城市,那些年轻人便是我们的生
力军!」
「可——」老头望向路希娜身后,看到那些披坚持锐的战斗修士后立刻缩回
了头,「这些也不像是城里的那些年轻人啊,他们还在外面吧,上哪儿去解救城
市?」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路希娜将腰间的水壶递给了他,「老人家,我看你
一直在喝那些葡萄渣滓酿的酸葡萄酒,还是喝点干净水吧,这水我祝圣过,你尽
管喝,至于这城门——」
路希娜看了看身后的修士们,又抬眼看向头顶,「还是交给我们吧,上面的
年轻人们,你们觉得呢?」
虽然隔着门洞,但城门上的守卫们却立刻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们看着那些
正在爬上城墙的披甲修士,「路希娜大人,伟大的圣女,您说啥就是啥,我们绝
不忤逆!」
「很好,」路希娜点了点头,向前一步走出门洞,走进阳光,她手上的军刀
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你们赌博嫖娼的罪孽,之后必让你们忏悔,但现在,
你们需要先进行补救——老实回答我的问题!这是悔罪的第一步!以上帝的旨意!」
站在阳光下的路希娜高举军刀,刀尖绽放强烈的圣光,老头和守卫们忙捂住
自己的眼,「是,是!」
……
身上沾血的乔森被手下搀扶着在小巷子里穿行,他们不时回头看看身后,然
后继续紧赶慢赶地向前冲。
「老大,没人追咱了好像!」
「别问,跑就对了!」
「老大我跑不动了,咱后面真没人了!」
「没人也别停,也别光看后面蠢货,看看前面别被堵了!」
「老大我,我,我真不行,不行了,我要吐了——」
「吐了也要跑!」乔森大吼,「不想死就他妈给我跑!你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吗?!」
「我真不知道啊老大,我真的要跑死了!咕——」
「扑通——」一名手下跌倒在地,乔森也喘得厉害,双腿打颤,跟着就坐在
了地上,剩下的手下也停了下来。
乔森做了好一会儿深呼吸才站起来,「他妈的,太可怕了,我明天就不干了,
为什么那个女人会来这里?那个骑士比武大会是魔鬼集会吗这么多可怕的东西都
来了,该死!你们怎么都没见过他们!」
周围的手下低头挨训,乔森骂了一会儿后又坐到了地上,「我真是倒了血霉,
那个女人应该没有记住我吧。」
「老大你到底在说谁啊,我们怎么听不懂啊。」
「听不懂就对了,那个披着女人皮的魔鬼,用鲜血泡澡的恶魔,」乔森浑身
开始打颤,「有人说这个女人只要出现在某地,就代表某种诅咒已经被降下,以
血祭的形式出现在世上,这个地方会死很多人,很多很多的人,甚至死光了都是
非常正常的事情,他妈的,要不是我儿子还在不知道哪个畜生的手里,我今天就
出城,再也不回来!」
乔森又歇了一会儿,站起来继续往前走,他抬头,看到教堂就在面前,「怎
么跑到这儿了,算了,应该也能收留我们吧。那个女人再怎么说也是要效忠于国
王的。」
「我们城市卫队进——」
「闭嘴,蠢蛋!」乔森骂道,「我们现在不是什么狗屁城市卫队了,别乱说。」
「明白了。」
乔森和他的手下稍微整理了一下面貌,昂着头进了教堂,圣三一教的教堂是
一座二层的小楼,屋顶带着些哥特式的神韵,从外面看,能勉强从一些贵重的马
赛克玻璃窗和独特的屋顶看出这是一座教堂,但也仅此而已了。
教堂中已经有了一些前来求助的平民,他们有的身上有伤,有的浑身淌汗,
有的已经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菲尼克斯、吉赛尔和海伦娜以及一些教会人员在救治和安置他们,可需要帮
助的人已经快坐满了教堂的大厅,突然,一个年轻人冲了进来,「菲尼克斯神父,
城北着火了,听他们说是有个亡命徒放的!现在城市卫队连个人影都没有,请您
帮帮我们!」
乔森一听,低下头,带着手下灰溜溜地到大厅角落坐下来,一句话也不说。
菲尼克斯听到,赶紧放下手上的活,「着火了用水井里的水救火便是,跑来
这里干什么,是有伤员吗?」
「有的,有些救火的人被那个亡命徒砍伤了,他完全疯了,说要拉着我们陪
葬!」
菲尼克斯眉头紧皱,「怎么就这么会儿那么多得了失心疯到处作乱的,到底
发生了什么——」
吉赛尔凑过来耳语道:「你忘了你那两个朋友了吗?」
「怎么?」
「时间对得上,他们去那边没多久城里就乱起来了,看来他们没清理干净。」
「额,」菲尼克斯比划了起来,「你是说他们说要摆平那些人,但是让一些
人跑出来了,有人受不了被人像牲畜一样宰杀,所以开始发疯?」
吉赛尔点了点头,「不过跟我们也没关系,救火你要怎么办?」
菲尼克斯耸耸肩,「我能怎么办?我不会打架啊,过去也是送。」
一个小朋友端着一盆清水出来放在吉赛尔面前,「吉赛尔姐姐,清水!」
「谢谢你了,小汤姆,」菲尼克斯摸了摸汤姆的脑袋,「吉赛尔你拿水给伤
员们冲洗下伤口,」他又看向来者,「不好意思年轻人,我们现在没有能打的,
制服不了那些亡命徒,我很抱歉,愿神保佑那些伤者。」
「我爸爸呢?」刚要走的汤姆转过头来,「我爸爸可厉害了,他平时就是带
人抓坏人的!」
年轻人站在原地比划了几下,嘴动了好几下才说出话来,「你爸他根本不在
家,卫队的其他人也没影了,我,唉,神父,那亡命徒——」
「我们来吧,」乔森把脸一蒙,站了起来,「我们还能打。」
「太感谢您了!」年轻人道,「我这就带您过去!」
乔森带着手下跟年轻人出了教堂,直奔着火的地方。
「老大,那不就是您儿子吗?您不跟他说两句?」
「蠢货,就我现在这熊样还去见我儿子?你脑子进水了?啊?老子在外面孬
也就算了,在我儿子面前可不能孬,不然他大了也跟我一样孬怎么办!」
「您不孬吧,您看您这城市卫队的队长,新朗贝锡斯城里一言九鼎——」
「啪!」乔森一巴掌甩了上去。
「拍你妈的马屁呢,一个钱少事多的破岗位罢了,平时带着你们这帮阿猫阿
狗到处跑跑装装样子真以为自己是个东西了,有出息的哪个不是出去经商了?拿
着把破刀会点花拳绣腿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老大你今天——」
「嗯?」
「没事!」
乔森看着前方年轻人的背影,再看看远处的浓烟,「我就是觉得,商人收了
肯纳兹人的钱再把零头拿出来丢给咱们,咱们还觉得能揣把刀作威作福躺着拿钱
真好,活像条他妈的狗。我不想我儿子也这样。」
「没事老大,我连媳妇都没有。」
「我也没有!」
「没出息的东西!」乔森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甩了几巴掌出去,「你们这完
蛋样儿哪家姑娘看得上你们?城市卫队之后估计也没了,老子之后也不干了,跑
了,你们到时候给人打打工,好好娶个媳妇儿吧。」
很快,乔森他们到了着火的地方,几个年轻人拿着武器正在跟那个红了眼的
亡命徒对峙,装了水的水桶就摆在他们脚边,亡命徒周围躺着两个人,倒着几个
木桶,还有一些石块,而他身后就是燃着大火的房子,他被烤得浑身是汗,身上
被石头砸得多处出血,却一步也不挪。
乔森看见那亡命徒,眉头一皱,他喊道:「查理,你发你妈的失心疯!你脑
袋里进了屎吗烧人家房子还他妈砍人!把你刀放下!」
查理见是乔森队长,却还是一步不动,「乔森,我去你妈的!魔鬼都降临人
间肆意杀人,你还在乎这些人的命和财产,你才是脑子里进了屎!反正我迟早也
会被那个魔鬼把脑袋拧下来,我要他妈的拉这些人陪葬!我早看他们不爽了,都
给我死!」
「你真是他妈的疯了——」乔森拿出投石索,从地上捡了块石头,「我最后
说一次,查理,你给我从这里滚开!」
「不,该死的是你!都是因为你这个懦夫,我们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查
理大吼一声,提着刀冲了上来,但还没等到乔森甩起投石索,就有数根削尖的短
矛扎进了他的肩膀、胸腔、腹腔和大腿,他的肩膀被扎透,大腿肉也被削下了一
块,心肺胃肠更是被不同人的短矛贯穿,血流如注。
查理想要站住脚跟,但立刻有人搬起石头砸在了他的脑袋上,随着一声脆响,
他的脑袋凹下去了一块,他的眼睛一下子直了,然后身体扑通一下面朝上地倒在
地上,他的脑袋开始快速喷血,血流了一地,搬石头的那人又狠狠地把石头扔到
了他的脸上,把查理的脸都砸得瘪了下去,一颗眼睛甚至都飞了出来,在地上咕
噜咕噜地滚了两圈后被人踩爆了。
乔森看着查理的死状,摇了摇头,「查理啊查理,唉——安息吧。」他叹了
口气,把投石索收起来后带着手下加入了救火的队伍中。
……
路希娜盘问完,训了几句话,把年轻人们留了下来,老头则被请去教堂。
老头走在街上,他直起腰来,挺胸抬头,左手拿着带鞘的短剑,身上穿着皮
甲,让路过的人都不免多看他一眼。
「这老头居然把那件发臭的皮甲穿上了,这人要干啥?」
「原来他的腰能挺直啊,平时佝偻着跟猴子似的。」
行人们嘟囔着,看着老头一头扎进教堂。
老头跟教堂里的菲尼克斯说了下情况,帮路希娜带了几句话,就自告奋勇去
看门了,「我一直都干这个,在输光了钱后一直在干这个,交给我吧。」
老头站在教堂门口,附近有哪个伤员要帮忙他就帮一下,有个手断了的要喝
水,老头就拿出路希娜给的那个水壶,把剩下那一半水全给他。
过了会儿,乔森一脸阴沉地回来,正撞上老头在门外站着,「老头,你不看
城门看教堂的门干啥?」
「你不也往教堂里钻吗?我看你儿子也没跟家,在里面玩得可开心了。」
「不然呢,在家里等着哪个疯子把他杀了吗?这儿至少人多。」
乔森带着手下站在门外,也不进去,看着老头去里面到处帮忙,他挑了挑眉
毛,「老东西,你的脑袋啥时候撞的石头,我看你背也不驼了,甲也穿上了,居
然还会帮别人了,还是你要死了,临死前做做好事?」
「大概真的撞了,」老头把空的水壶别在腰间,「我看那路希娜不到三十,
那些修士也是,他们那一身铁甲闪得我眼花,好像伟大查理还在的时候。」
乔森靠在墙边,「虔诚路易都快死了你还念叨着你那伟大查理呢。」
「不念叨查理念谁?这城是伟大查理让人修的,没有他你们能在这里活着吗?」
「在这里活着很好吗?嗯?我和手下们刚被血腥男爵杀得丢盔弃甲,小查理
疯了到处砍人,被人砸爆了头,踩爆了眼珠子,但是死得好,他也不欠人钱了,
而且死得也痛快,没难受多久。」
老人呵呵一乐,「我说句难听的,活该!瞧瞧你们都在给谁工作,嫖娼的赌
博的杀人放火的买卖奴隶的,你们干过几件为民除害的事儿?疯了的那个说不定
倒是清醒了,知道自己白活了,死了算了。」
「老东西你——」乔森的刀拔到一半又收了回去,「你他妈说得对,但小查
理是真的疯了,被吓疯的,他爸妈死后他就不怎么正常。」
「那个小东西爸妈咋死的来着?」
乔森顿了下,「他爸是个大赌狗,欠债要跑被抓回来要活埋,他妈是个痴情
种,也跳下去一起死了。我填的土。」
「你真他妈不是东西,那小东西是不是到死也不知道?」
「不知道,」乔森看了看身边的手下,「小查理是在我杀了他爸妈后加入的,
在此之前我甚至以为那个年轻人能跑出去,因为他真的很会赚钱,但没有他爸会
输钱,我倒是觉得他爸死得好。不过在那之后,我有点不想干了,但是没有钱,
也没有地方去。」
「赌狗真几把多。」
「老东西,你可是个老赌狗。你不就是输光了家产才去看的大门吗?」
「但我已经快十年没赌了,光这点我就比大多数人强。」
「那是你榨不出油水了。」
「只要人还活着,总能榨出来的。你真不进去看你儿子?」
「老东西,我比你更适合守在门口,我还带着人。」
乔森正说着,一个看上去有些年纪,穿着细麻衬衣的男人跑了过来:「乔森,
你怎么来给这帮信教的看门了,你快回去保护大人,现在城里不太平。」
乔森摇摇头,「老子不干了,你们呢?」
「不干了?为啥?」老男人的眉头缓缓皱紧,「可以啊,你不干有人干,我
去城外军营里,他们想赚钱的多着呢。」
乔森冷笑一声,「又是这种话,你吓人也不知道换个,天天外面的军营外面
的士兵,你真当老子怕他们?」
老男人歪头一笑,「你不怕他们吗?」
乔森点点头,「怕啊,四百来人他能不怕吗?但现在不一样了,你没有闻到
吗?城里着了火,不只有烧焦的气味,还有血腥的气味、混乱的气味,以及机会,
呵呵,我怕他们没错,但我不怕你这条狗!」
乔森说完,一巴掌甩了上去,打得老男人转了半圈后瘫在地上。
他看向手下,又补了一句,「向肯纳兹人收税、给我们和军营里那帮痞子发
钱的几个人中的一个,绝对是血腥男爵的目标,你们要钱还是要脑袋。」
「我全都要!」
「啪!」乔森一个巴掌甩了过去,「我看你是蠢到家了!」
手下捂着脸,「老大,你把他绑了献给血腥男爵不就全都有了吗!」
「她要是连我一起杀呢?」
手下跪地,「我替您献人,那魔鬼要杀先杀我!」
剩下的手下喊道,「还有我们!」
乔森笑了,「你们和我可都是不久前被人家吓得屁滚尿流,狗几把不是的东
西,现在跟我这里装英雄了?好!那她杀你们之前,也得先杀我!老东西,我也
要当一回赌狗,我要是没消息了,孩子就送进教堂,我看那里还不错。」
「乔森,我说啊,你的腿在抖诶。」
「你他妈从听到血腥男爵这四个字后就快尿了别以为我没闻见,」乔森大手
一挥,「把这个人给我拿下,我们走!」
「是!」
「你也疯了,乔森。你就不怕外面军营的那些士兵们插手吗?这可是人家的
金主!」
乔森拔刀喊道:「血腥男爵都来了这里,城市要变成地狱了,还管他妈的狗
屁金主,我的手下被魔鬼杀死,房屋被疯子点着,孩子被贼人拐走,你还能狗一
样地活着,老子他妈的要疯了,大不了一起葬身火海!」
这时,一个穿着素色袍子的小商人从南城门的方向跑了过来,边跑边喊:
「阿森人打过来了!阿森人打过来了!我亲眼看到阿森人的斥候靠近城门了!他
们还带着上百号人!」
乔森听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老头,你看吧,疯了,都疯了!谁他妈说
这是天佑之城?只要国王在世就无人敢打?撕了他的嘴扒了他的皮!现在要变天
了,谁拿着家伙,谁就是爷!平时都是赌狗,有点钱就赌,现在让我看看你们有
没有胆赌上自己的命!拿下那条给我们摆脸子的臭狗,谁来我们都不怕!」
乔森招呼着两个小弟把那个被制服的老男人的头按在地上,「乔森你要干什
么?!」男人眼睛睁到最大,用力侧过脸看着举刀的乔森,「你疯了乔森,不,
你绝对是魔鬼,乔森已经死了,你们听见了吗,你们被魔鬼——」
男人还没说完,乔森一刀朝着他的脖子劈了上去,这一刀撕开了男人的后脖
颈,但没有完全砍断男人的脖子,乔森立刻又补上了一刀,在男人刚惨叫两声后
就把他的脖子砍断了,血一下子喷了出来,乔森抓起一把摸到脸上。
「黑森林的先祖给予我们勇气,血祭我们的敌人!冲啊!」满脸是血的乔森
叫嚷着,朝着上层去冲去。
手下都往脸上抹了一把血后,跟着乔森一起冲向了上城区。
老人看着缩在教堂里不敢出一步的菲尼克斯,微微摇了摇头,过去把要滚到
街道另一边的脑袋拿了回来,「神父,你要给他办葬礼吗?不用的话,我把他扔
进厕所了。」
「别,千万别扔厕所,沼气爆炸了怎么办。」菲尼克斯赶紧跑出来,「我办
葬礼吧,这人死得不明不白的。」
「沼气?爆炸?」老头皱了皱眉,又摇了摇头,「这城里没几个死得不冤的,
这都是命啊。」
……
我和露娜从妓院里出来,这个只有两层楼、十二个房间的房子算是整个下城
区里最大的房屋了,在里面我们发现了十几个被卖到这里的男孩和女孩,还有几
个负责管理他们的人,男孩女孩没有几个超过20岁,其中有本地人长相的,也有
皮肤更白脸部稍长的斯拉夫面孔,也有一头红发的高卢面孔,真是地方不大,人
种齐全。
管理的人年纪都不小,见到浑身是血的我们,他们没有一点抵抗的心思,但
有没有想隐瞒就不知道了。真正和妓院有关系的人,提供奴隶、经营妓院的头头
都没在妓院里,也正常,他们说提供奴隶的商人去了东边的阿森人领地,负责经
营妓院的商人只把这里当成副业,现在在妲努维尔河上游做生意,雇佣打手的也
是他,另一个沾点边的商人倒是没有出远门,但具体在哪里他们就不知道了。
我们寻找了一番妓院的纸质文件,包括信件、账簿和刻录了文字的木板,结
果很糟糕,没有那些管理人在旁边翻译,我都看不懂那些木板上歪歪扭扭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最后我们只找到了一张以半年为单位记录了妓院收入的羊皮纸,上
面的数字只要不是单独的一到五,个位数都是零,甚至一半数字十位数也是零,
看下来我的脑中只有一个疑问:
真的会有人牵一只羊过来当嫖资吗?
见我好像有点沮丧,露娜拍拍我的后背,「这些对他们来说已经很多了,尤
利西斯家族也只有大小姐和几个仆从负责做账。她的那些哥哥只负责——」
露娜五指张开,用偏向男性的声线说道:「拿五千银币出来。」
啊这,我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们走吧。」
我们把妓院里的人都带了出来,正好看到一辆又一辆的马车从城市东门开进
城内,然后便是上百人的平民和在其中维持秩序的民兵,以及在后面跟随的着甲
骑士,带头的人就是索菲娅。
我们就是站在街边,妓院的人在前,我和露娜在后,但骑在马上跟旁边骑士
闲谈的索菲娅就是可以望穿人群立刻锁定我们,或者说露娜。
卧槽,什么雷达。也不对,我和露娜这一身血她看不到就怪了。
索菲娅招呼着骑士们开路,骑马来到路边,露娜也穿过前面的人来到索菲娅
面前,摘下染血的手套扶索菲娅下马。
「小露娜!」索菲娅要抱,被露娜用手隔开。
「身上有血。」
「我知道……好吧,露娜你去洗洗吧,过段时间变得臭臭的可不好。」
「打完,要晚上了,大小姐你去教堂,那里安全。」
索菲娅一听不高兴了,「你怎么到我这里就惜字如金了,我看你跟那个臭男
人在一起有说有笑的。」
我一脸震惊,「有吗?」
「我说有就是有,」索菲娅指了指身后的骑士们,「小露娜,之后的事情交
给他们吧,十个骑士,两个斥候,够让你歇歇了吧!你跟我一起,我骑马过来脸
上全是土,脏死了,你跟我去洗洗,正好你的甲也脱下来,小露娜要香香的,好
不好?」
露娜琢磨了一下,点了点头。从索菲娅不太满意的神情来看,露娜之前一定
是想都不想就会直接答应的。
露娜朝我招了下手后,被索菲娅拉走了,我带着妓院的这些人又等了一会儿,
等人过去了之后去城门找到了路希娜,跟她交代了我和露娜做的事情,把带着的
人也交给了她。
把索菲娅放进城来明显让她很不爽,听她嘟囔了几句索菲娅的坏话后,我把
刚才的事情告诉了她。
「索菲娅确实把她的那些人交给了我,」路希娜道,「但这些骑士终究不效
忠于她,格里一句话就能让他们背叛我们,虽然我不会让他们故意送死,但——
本来硬骨头就应该让他们啃。不过还没到那个时候。」
「我相信你拎得清,」我看到那边的亨利刚训完几个掉了队的民兵,又跟守
门的讲了几句后跑了过来,「你给亨利什么安排?」
「跟修士们一起,你有其他事?」
「总不能让上城区的人乱跑对吧。」
路希娜听完点点头,「露娜大开杀戒把城里搅得一团糟,是得有人过去,那
交给你和亨利了,你要多少人?」
「之后的城墙才是重中之重吧,我十个人就够了。」
「真不用多些人吗?」
「真不用,那些阿森人可比城里的可怕多了,你保重。」
「我有天主保佑,你不用担心了。反倒是你——」
「你一定会让天主保佑我的,你还担心啥?」
路希娜笑了,「净会说些俏皮话,好了,闲聊到此为止,我要带人去南城门
了,那里是重点。」
「保重。」
「你担心啥。」
我和路希娜告别,带着亨利还有十个民兵往上城区赶,走在城市主干道的时
候有个穿了皮甲的老人把我拦了下来。我明明浑身是血,但老人却一点都不惧怕,
让我略有些好奇。
我和他保持了些距离,问道:「老人家,您有什么事吗?」
他又打量了我一遍,道:「我是看南城门的,然后又去看教堂,路希娜大人
的民兵们到了两个地方之后我就不用干了,菲尼克斯牧师拜托我来给你带路,这
城我住了几十年了,熟得很。」
「恕我冒昧啊,你怎么证明你是老非派来的?」
「他让我说,额,『土木人,土木魂——』」
「好,带我去上城区。」
……
夕阳即将西下,在城外一栋别墅的二楼里,格里还躺在长椅上呼呼大睡。
「砰!」别墅的管家破门而入,「不好啦!」
「叫什么叫!扰我美梦!」格里抄起一旁的烛台扔了出去,烛台的尖锐处划
伤了管家的眼睛,他也不理会管家的惨叫,从长椅上起来。
格里走到阳台往通往城市的道路上望,正看到几十个穿着布甲提着刀枪的人
往城市的方向跑,「那是——阿森人,那些野人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又有一个仆人上了二楼,把捂着眼睛的管家扶了起来,管家狠狠地咬着牙,
「大人,去看比赛的人回来说,阿森人来赛场大杀特杀,现在正杀向城市。」
「什么?」格里眉头一皱,「那我的部队呢?他们怎么可能放任这帮野人在
这里胡闹?」
「我不知道,大人,我先告退了。」管家的眼睛血流不止,仆人搀着他下了
楼。
看着远处的烟尘滚滚,格里咂嘴道:「这帮野人真是扰人兴致,算了,只要
能集结我的部队,这些几十个野人不足挂齿。索菲娅——我得去亲自看看。来人!」
两位骑士听到声音赶了过来,格里一伸手,「来,给我穿甲,我们杀回去看
看!」
第二十九章:闹剧收场,城市镇暴,妹妹的虔诚与善良为我们带来新的曙光!
残阳如血,新朗贝锡斯南城墙上,路希娜眺望着远方的树林,「再怎么说,
阿森人的后续部队来得也太慢了吧。」
奥斯定修士挤上城墙,「通知西边军营的人已经回来了。」
「艾登修士呢?他回来了吗?」
「路希娜修女,他刚出去没多久,回来还要些时候。」
「哦,」路希娜擦了擦头上的汗,又重新望向南方的树林,「四十里就算是
走,现在也该走了一大半了,难道他们准备夜晚突袭?」
一直在旁边放哨的爱德华修士看向西下的夕阳,「我可太熟悉他们了,阿森
人大多只会劫掠村庄,不会也不想攻城,第一时间冲过来劫掠的那帮人已经溃败
了,剩下的应该不是去劫掠其他地方就是准备趁夜色摸进来了。」
路希娜皱眉道,「他们是觉得我们会在晚上开城门不成?」
爱德华修士摇摇头,然后指了指城西边的那座军营,「可能是为了这个。」
路希娜看了过去,从两人高的城墙上便可清楚地看到军营里那处有些歪斜的
粮仓,还有围绕军营一圈、一人多高的木墙,门外能看到几处挖了一半的大坑,
却看不到一处可用的防御工事。
奥斯定摇了摇头,「这可是只肥羊。」
「不止,」爱德华修士摆了摆手,「还不自知。」
「是啊,」路希娜点头道,「我本以为索菲娅的骑士能说动他们,但却连门
都不让进,话也听不进去一点。」
「这都是上帝的安排呀。」
「看!艾登回来了!」
「路希娜修女,树林的鸟飞起来了。」
「艾登在挥手——是敌袭。」
「开城门,迎艾登修士进城!」路希娜挺直了身子,「爱德华修士,让守候
的民兵们全部登上城墙,准备迎敌。」
「是!」
看着爱德华修士下了城墙,骑上马绕着城墙内围传达路希娜的命令,她慢慢
转头,再次望向西边的那座军营,「奥斯定修士,你说地痞流氓该不该死?」
「不该,应该让他们工作,服务他人。」
「你说玩忽职守该不该死?」
「不该,应该让他们忏悔,补偿过失。」
「你说打家劫舍该不该死?」
「也不该,应该让他们认罪,然后赎清罪孽。」
「那你说,那里有多少人命不该绝?」
「这只有天主知道,修女,我们只能尽自己所能。」
「是啊,」路希娜点点头,然后转头看向城市中那一片片不时飘起烟尘的房
屋,「我们要先保护好城内的人们,然后再是那些需要悔过的士兵。」
正说着,一个小孩跑了过来,「修女姐姐,大哥哥说他们把那些坏人打倒了!」
路希娜微微张口,「罗穆?」
孩子点了点头,「大哥哥说他要和另一个大哥哥去帮助别人了,让姐姐你不
要担心。」
「我什么时候担心过他?」路希娜微笑道,「好啊,你快去教堂吧,找菲尼
克斯神父。」
「好的大姐姐,」孩子招了招手,「修女姐姐要好好的!」
「嗯。」
「修女,看来我们没有后顾之忧了。」
「本来就没有,我相信他能做好。你也去做准备吧,奥斯定修士,我可能会
视情况要求你们把门打开,你带人在门后组织好防御。」
「您还是觉得那些痞子命不该绝。」
路希娜点了点头,「但不能放他们进城,趁火打劫的畜生已经够多了,我不
想再看到有房子被点着了。」
「那他们活命的路又在哪里呢?往外跑?进了树林他们就会立刻变成土匪。」
「还记得东郡的那支军队吗?他们有办法,这是罗穆告诉我的。」
东南方接近二十里的树林中,亚兰蒙德踩着绿色的树叶与湿软的泥土,一个
标致的正手斩将面前阿森人的胸口撕开,那阿森人捂着喷血的胸口后退,很快撞
到一颗大树上,缓缓倒下。
微弱的阳光打在大树上,大树漆黑的影子吞没了阿森人的身体,如同把这行
将就木的躯体吃掉了一般。
「又一个落单的阿森人,就这组织度还想攻城?死一万个也不够。」
正说着,斥候库克骑着马从远处的树林后钻了出来,他驾着马儿绕过树木和
灌木丛一路小跑到亚兰蒙德跟前。
「长官,前面就到通向新朗贝锡斯城的大路了,现在还有零散的阿森人正在
往城市的方向前进,不过敢离开大路往我们这边的都已经收拾掉了。」
「很好,」亚兰蒙德点点头,又转头看向身后的士兵们,「距离城市不远了,
赶紧上大路然后把那些遭瘟的阿森人全都剁成渣渣!传令,行军队形,急行军前
进!」
「万胜!」
亚兰蒙德往前没走几步,斜前方又一名侦骑冲了出来,他驾着马碾过灌木丛,
跳过小坡,又猛地一拐躲过前面的小树,最后扶着快被树枝刮掉的头盔来到亚兰
蒙德跟前。
亚兰蒙德皱眉道,「这么着急忙慌的,发生什么事了?」
「有重甲骑兵追过来了!」
「啊?重甲骑兵?阿森人有这玩意儿不一开始用?」
「长官!」身后的人指向斥候来的方向,「是重甲骑兵!」
远处,一名身穿锁子甲、锥形铁盔和棕色外衣,挎剑背弓的骑兵从树后露出
身子,向这边扫视一圈后,他驾着马轻巧地转了个身,然后消失在众人的视野当
中。
两名斥候立刻看向亚兰蒙德,后者却摸了摸下巴,「不必追。这配置,不像
是阿森人,反倒是像某个富得流油的——」
「那群罗马人?」
「对,哪儿有重骑兵过来侦查的,」亚兰蒙德一跺脚,「他妈的,你们口中
的『重甲骑兵』是人家的侦骑,真有钱啊!来,马给我,我亲自去找他们,你们
跟在我后面,不过别张扬,我们摸过去,省得出乱子。」
「明白!」
亚兰蒙德带人往对方侦骑离去的方向摸,没多会儿就上了大路。
大路上躺着几个阿森人,两个下马骑士正拿着剑刺穿每一个阿森人的胸膛,
另外五个骑士在周围侦查。他们的装束和最开始看到的侦查骑兵无异。
亚兰蒙德他们刚看到这些人没多久,只听远处一阵急促的闷响,南方的大道
上便出现了二十名骑士。
他们穿着包裹躯干四肢乃至小臂小腿的厚重扎甲与红色罩袍,戴着顶有红缨
的锥顶鼻盔,左手上是绘着花纹带着尖刺的小盾,右手上是捆着红色小旗的骑兵
长矛,腰上挎着剑和匕首,就连胯下的马都披着一层铁质马铠,只有小腿和眼睛
露出来。
「他妈的,这才是真正的具装重骑兵,看得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什么时候
我手下能有这宝贝疙瘩。这绝对不是阿森人,这就是罗马人!」
重骑兵们驾马走到近处,那些下马补刀的侦查骑兵也纷纷上马,三个顺着大
道继续向前,四个小跑到重骑兵跟前向为首的那个盔缨从头顶延伸到后脑的长官
汇报,很快,一个侦骑来到躲藏的亚兰蒙德部队近前,「长官有请!」
亚兰蒙德带人来到大路上,被侦骑引到那名长官跟前。
长官并没有下马,「你就是那只东郡的部队?」
「是的,请问您是?」
「军区的骑兵队长,叫我彼得。」
「东郡的守备队长官,叫我亚兰蒙德。」
「好,亚兰蒙德阁下,我要清剿这些阿森人,我负责大路上,你负责树林里,
不能让看到的每一个阿森人跑掉。」
「明白,我保证把每一个阿森人的头都割下来挂到树上去!」
「嗯,」彼得点点头,「我借你两名侦骑负责两个方向,你往新朗贝锡斯城
的方向靠,在我吃掉他们大部队的时候把人都截住。」
「彼得阁下,」亚兰蒙德抱拳道,「我知道您迫于一些外交原因不能太过张
扬,毕竟是拜占庭人雇佣了他们,反过来又要干掉他们,这种事情不能传出去。
我们的部队也是能打硬仗的,这种事情尽管交给我们。」
「哦?」彼得扫了眼亚兰蒙德的部队,「军容不错,嗯——尽管去吧,让我
看看你们的实力。」
「如您所愿。」
「驾!」一名罗马侦骑驾马飞奔过来,「彼得长官,前面就是阿森人的部队,
大路上至少有一百人,还有不少在林子里。」
彼得点点头,又看向亚兰蒙德,「我们那里有句话,叫『时来天地皆同力』,
阁下,机会到了,你可不要让我对加洛尔人失望啊。」
说完,彼得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带领部队绕过亚兰蒙德和他的部队,顺着
道路继续向前。
「我们也走,急行军!」
正西方接近十里的山麓上,二十个穿着半身链甲的士兵正顺着羊肠小道往山
腰上爬,他们腰间的剑和路边的树枝石头碰在一起,砰砰声连绵不绝。在他们中
间有两名打扮富贵的女性手拉着手,一起向上爬着。
突然,其中一名少女扭头看向正东方,又很快回过头来。
一旁另一位气喘吁吁、看上去更为年长的少女喘了口粗气,「哈啊,弥雅大
人,您,您在看什么?」
「彼得。」
「啊?您怎么就知道他在那个方向?」
「感觉。」
「好吧。哈啊,弥雅大人,您,你不累的吗?」
「不累,我干了几年农活。」
「要不我说您手有那么多茧子呢,看得我可真心疼啊。」
「没什么好心疼的。」
「我,我快不行了,弥雅大人,还有多久才到地方啊。」
「应该快了,再坚持下。」
「您一定要往高处走吗?我不是说不好,就是问问。彼得大人说不让您跑太
远。」
「这不远啊,我只是想从高处看看哥哥即将发家的地方,我有预感,这里会
是下一个圣母之城。」
「真羡慕您这样被主眷顾的人,我就只能感觉到我的心在猛跳,容我喝口水。」
少女接过一旁士兵的水壶喝了几口,又递了回去。
弥雅看在眼里,清了清嗓子,「停下!休整一下。」
「大人!」跟在弥雅身后的是个背着大包的健壮士兵,「这里地形崎岖,我
建议去一个更平整的地方。」
弥雅摸了摸下巴,正要开口,前方山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士兵,他朝着弥雅
的方向用力挥手,「大人,营地已经搭好了,就在前方。」
「好,」弥雅摸了摸少女的头发,「安娜,再坚持一会儿,好吗?」
「大人,不必这样迁就我,会被人笑话的。」
「谁敢笑话我?」
「是笑话我,我可是您的仆人。」
「那也不能,」弥雅抓住安娜的手腕,「走,我们去上面,把那座城市、那
里面的人,还有那些部队都看个清楚。今天为那座城市流血的人,一定会被圣母
祝福,善良的人死后将被免除罪孽,在颂扬合利斯托斯与雅威的歌声中升入天堂。」
「是的,大人。」安娜用力地点了点头,走了几步后又小声嘟囔了一句,
「可那城里是西方教会的人,弥雅大人,他们不会感谢你的。」
「那又如何?我们同样听着称颂雅威的圣歌长大,在圣子合利斯托斯和圣母
玛利亚的圣像前祈祷——」
「可他们那里觉得圣灵是从圣父雅威和圣子合利斯托斯两边一起出,明明圣
灵只从圣父出,他们就非得认死理。」
「和子句的争辩改变不了我们和他们同宗同源的这个事实,安娜。」
「他们没您这样大度呀。他们那群冥顽不化的东西容不下新思想,连完整的
圣礼流程都做不好还有脸来说我们中有异端思想!这个时候怎么不想想我们同宗
同源了?」
「我都知道,我就是在西方教会土地上长大的,但我看着我们的书,最后我
还是来到了东方,这就够了,安娜,我们是在侍奉同一个上帝,他只能是雅威。」
「他们觉得那个上帝不只是雅威啊,大人,跟他们说话只会是鸡同鸭讲。」
弥雅摇了摇头,「沟通上的问题是必然的,但这并不妨碍我们为彼此祈祷。」
「您,为谁?是谁那么荣幸?能得到罗马人军队牧师的祝福?」
弥雅笑了笑,「我的哥哥,我爱他。」
「您真是个爱家的人。」
弥雅看了看安娜,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是的,安娜。」
「那您的哥哥?」
弥雅指向城里的方向,「在那里。」
城中,通向上城区的大道。
「亨利,你看那些居民,不是躲在家里闭门不出,就是拿着武器在家边徘徊,
就像凯撒被刺杀后的罗马城那样。」
「这边还没起火已经很不错了,按照中世纪的尿性现在早就该乱套了,还是
多亏了路希娜和她的军队。」
「是啊,她没白在这里布道,之后我们也要办学和宣传。」
「老罗,前面着火了!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是上城区的那几栋宅子,有人在我们前面。」
罗穆和亨利刚靠近上城区的住宅,就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抱着孩子从一
间房子中跑出来,后面追着一个拿着砍刀的男人。
罗穆皱眉,拔剑上前砍向那男人,男人要躲,被亨利的斧头擦着头顶飞了过
去,男人一顿,便被砍翻在地。
「啊啊啊!」男人捂着自己缺了一大块的右肩在地上打滚,亨利上来给他来
了脚狠的,「他妈的蛀虫,说,还有同伙吗?!」
罗穆简单安抚了一下抱着孩子的妇人,确认妇人身上的血大部分是家里仆人
的,自己只是轻伤后,便让一位民兵领着她去了教堂。
罗穆跑回来的时候亨利已经把男人的头割下来了,罗穆瞟了眼尸体上的穿着
「确实是乔森的人,和那女士说的一样,我听他们说乔森带人救火来着,怎么他
们的人在这里抢劫?」
「老罗,你在期待什么?期望他们这群臭流氓有良心?我问出来了,就是乔
森带他们来的,你之前就该杀了他!」
罗穆叹了口气,「我看他家庭还不错,以为他还有改正的机会。」
「现在没了,他该被审判!」
「嗯。」
两人带着民兵直奔着火的那家宅邸,那家也是上城区中最大的人家。他们到
了门前,发现大门紧闭,而火焰已经烧到了房顶,几乎半个房子都烧起来了。
「这里面还有活人吗?」
「不看看怎么知道。」
罗穆踹开大门,正看到一个身上着着火的男孩惨叫着从内屋里跑出来,便一
把将男孩拽出来,再和亨利协力把他的衣服扯下来,男孩「扑通」一声摔到地上,
霎时没了声响。
罗穆赶紧把男孩扶起来,给他喂了水,又轻轻晃了晃他,「醒醒。」
男孩微微睁开眼,他的小半张脸被火烧伤了,上半身也满是烧伤的痕迹和与
皮肤黏连的布料,他眼神迷离,嘴唇微微颤动,「都死了。」
「是乔森干的?」
男孩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手上紧紧攥着拳。
亨利看向民兵们,「你,你,扶他去教堂!小心点!」又看向罗穆,「先带
人杀人灭口,再放火毁尸灭迹,这个孩子能活着肯定也不是他良心发现。」
「估计是躲起来了,」罗穆站起来,舒了口气,「造孽啊,要赶紧找到他们。」
「民兵说剩下几家乔森都没去,有人说看到他们往广场那边去了,那不就是
犹太人的地界吗?他们该不会要跟犹太人沆瀣一气吧!」
「让民兵留下救火吧,咱俩去找他。那个犹太的拉比我认识,有没有沆瀣一
气去了就知道。」
亨利抓紧手里的斧头,「狗日的,等我见到他一定把他的脑袋剁下来!还有
那些犹太人,之后不能留他们。」
「嗯。」
城市广场旁的一间没有窗子的小屋里挤得满满当当,肯纳兹商人纳坦亚和王
国商人妮娜坐在里面,乔森坐在外面,他的手下们挡在门前,一个个鼓鼓囊囊的
袋子摆在桌上。
妮娜浑身不自在,她用羊毛小帽给自己扇了扇风,「这里好热,一定要在这
里吗?」
纳坦亚也拿下自己的肯纳兹小帽挡住自己眼睛以下的脸,「只能是这里,而
且一直都是这里。」
妮娜皱眉,「一直都是?是我想的那种一直都是吗?」
「就是他矫情!」乔森拍了下桌子,「割屌的,你说这些能值多少?」
「估价这方面,」纳坦亚看向妮娜,「还是让王国的商人来吧,她专门干这
个的。」
妮娜的屁股往后挪了挪,「我确实能估价,但你们要把这些东西卖到哪里?
你要是给肯纳兹人就肯定往东边卖了,东方能卖多少钱我不知道。」
乔森朝着纳坦亚瞪眼道:「她什么都不知道,你叫她来?」
纳坦亚笑了笑,「你找了个那么厉害的新主子,还怕别人知道?」又看向妮
娜,「要不你先看看里面是什么?」
「哦,」妮娜打开口袋一看,立刻从座子上蹿了起来,「呀!这陶罐上怎么
有血!这哪儿来的!」
乔森也站了起来,脚往椅子上一踩,刀往桌上一拍,「别管哪儿来的,你们
不都是值钱的啥都收吗?算了,就这么说吧,劫富济贫,他把葡萄酒卖到北边的
能吃香的喝辣的,我们也能,我的儿子也能!阿森人来了,我们的军队也来了,
该变天了,到我们住大房子了!」
他看向两位商人,身子前探,手指间搓了几下,「只要有钱。」
妮娜瞪大了眼睛,而纳坦亚将帽子戴了回去,「新的『特许状』你能帮我谈
下来吗?」
乔森拍了拍胸脯,「当然可以,但你——」他指着纳坦亚,又指向妮娜,
「你们离我儿子远点,他未来会比我比你比这里的所有人都厉害,而不是像这个
城里的贱人一样掉进钱眼里出不来!」
纳坦亚耸了耸肩,「所以,你是来要钱的,对不对?」
「东西也行,钱也行,只要能处理掉,然后再给我一部分,反正我听人说你
一直这么给人销赃,哈哈,真没想到有一天我这种烂人也配来找你们。无所谓,
你们总是能赚钱,赶紧的,我还得回去给教堂看场子。那些穷得穿不起鞋的躺在
地上等死的样子是你们这些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呸,贪婪的魔鬼!」
面对乔森,纳坦亚只是笑笑,「我知道了,你把东西留下,今天的这件事,
只能有你我和你的手下知道。」
「那我——」妮娜还没说完,就发现其他人都看着自己,她赶紧看向纳坦亚,
「你什么意思!」
乔森看了看两人,点了点头,直接抓住妮娜的手腕,「你跟我走。」
「不要!」
外面传来一声大喊,「谁都别走!」
乔森猛地向后一望,正看到两个披坚持锐的大汉,其中一个还穿着黑色斗篷。
「乔森!这身打扮你还熟悉吗?之前那次混战我就应该直接杀掉你!我以为
你是个顾家的好男人,没想到你还是个嗜血的土匪!还有你,肯纳兹商人!你居
然给杀人全家的土匪销赃,真是让你的拉比蒙羞!」
乔森听完浑身一软,手下赶紧过来搀扶才没坐在地上,「饶,饶,饶命——
你杀了我,三一圣教会来找你的!我帮过他们,我是他们的帮手,我对他们有价
值,你不会想动我的。」
纳坦亚皱眉,「我只是在交易,我是肯纳兹社区负责对外交易的,这些我的
拉比能替我担保。对于这些货物的信息我还在了解,但很显然,你们之间有纠葛,
那你们请吧。」
「油嘴滑舌!」亨利撞开挡路的乔森手下,自上而下扫视屋内的众人,「杀
人放火的土匪、替人销赃的奸商,真是蛇鼠一窝!都给我放下武器,举起双手走
出来!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就算只有亨利和罗穆两个人,屋子里的人们面对两名全副武装的披甲战士也
不敢造次,被两人带走了。
走在最后的罗穆,看着排成一排的众人,亨利走在最前面昂首挺胸,他身后
的纳坦亚从容自在,中间的乔森与他的手下四处张望,后面的妮娜惊魂未定。
「我的工作做好了吗?是因为我的仁慈而让那一家子丧命的吗?」罗穆微微
皱眉,但很快就摇了摇头,「不论如何,我都要好好照顾那个男孩,还有乔森的
孩子,不能让他和他爸一样变成土匪。」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罗穆点了点头,「是啊,比起之后的伤亡,不过九牛中
的一根毛。」紧接着,他看向城南的方向,「路希娜。」
城南,一阵号角声响起,从森林冲出的阿森人直奔城外的军营,而城内同样
响起一阵号角声,是艾登修士看准了距离,吹响了号角,路希娜触摸自己的脖子,
用神圣的声音发出了放箭的命令。
箭雨阻挡了部分阿森人的步伐,但更多的阿森人绕过了城市,直扑军营。争
取的这点时间只够让军营里的人们在听到外面逼近的喊杀声时有所反应,士兵们
有的翻找着自己的武器,有的如惊弓之鸟一般从铺盖上窜起,有的大声叫喊着寻
人。但在几乎同一时刻,阿森人也杀到了军营门前。
登上木墙的士兵被弓箭贯穿了铠甲与身体,重重地倒在地上没了生机。几乎
没有士兵们能找到自己的长官,只有四个最底层的军官组织了一百多人排成一个
松散的阵型。最后,随着没有任何放火涂层的大门被轻易地烧穿,狼一般的阿森
人冲了进来。
山麓上的营地中。
「弥雅大人!城外也着火了!那个位置,是彼得大人说的那个军营吧。」
「嗯,」弥雅点头,然后对着那个方向缓缓跪下,双手握紧,「我听见了,
有火焰在燃烧,有伤口在流血,有人在哭喊,有人在忏悔。」
「这真是——太糟糕了,但,」安娜看向拜占庭城的方向,「这种事情应该
每天都在发生吧,罗马、加洛尔还有东方的各个国家,我的父亲说每天都会有人
为罗马献出生命,从北边的加洛尔到南边的圣城。」
「每个人的死亡都不尽相同,有人死得伟大,死后封圣,而他们——」弥雅
看向那军营的方向,「许多人都在害怕,在忏悔,这一定是一场屠杀。」
「您流泪了,」安娜拿出手帕擦拭弥雅的眼角,「我听说那军营里的人不是
去当土匪杀人越货就是去城里帮工擅离职守,甚至可能两个都是,他们身上罪孽
深重,您不必如此动情。」
「我在这里待过十二年,安娜,我知道那座军营是怎么回事。那座军营里的
士兵都是当地人或者附近地区的人,周围的村庄为他们提供勉强饱腹的粮食,国
王和城市为他们提供